把所有的東西都抄完，已經是月上中天了。
帝師府里的其他學生早就撤了，就連顧帝師都已經用過晚膳歇下了。
我把抄好的那些紙張交給顧帝師特意指派留下看守我們的書童審查了一遍，確認沒問題，然後拖著疲憊不堪的步伐走向站在一旁等我的慕容湮，連罵他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力氣都沒有了，「先回家……你等著，我饒不了你的。」
他早就抄完了，一直倚著廊柱在那兒看著我寫。在我每每煩躁到想要撕書的時候，他總會恰如其分地低咳一聲，提醒我他的存在。
我知道他是在激我，拿他比我抄得快激我，但是即使我明知道這一點，還是一不小心就讓他如願了。
就這樣，在他的警醒之下，我終于抄完了。他靠近我，得意地笑了一下，「不錯，比趙公子快多了呢。」
順著他的視線，我看了一眼正在奮筆疾書的趙承運，從鼻子里哼出一聲，「活該他。明明自己也不是什麼好東西，還敢陷害我。」
從顧帝師府里出來，我有一種再世為人的感覺。
慕容湮看了看不遠處的暗影，對我說了句「在這兒等著」，就要朝那處暗影走過去。我隱隱猜出他是要干什麼，趕緊開口，「是府里的轎子嗎？」
他點點頭。
我連連擺手，「我不坐，我不坐。」我這會兒正頭暈眼花呢，敢再從這里顛簸到我們府上去，非得吐了不可。
見我一副避之不及的神色，慕容湮也不追問，只微微一笑，嘴角稍稍往上翹了翹，「好。」他朝暗影處的轎夫做了個手勢，繼而側過臉來，「我們走回去就是。」
走了幾步，我才反應過來，頓足瞥他一眼，「別以為這樣我就會感動啊，今天這事兒可都是你惹得。」
他點點頭，示意我別停住，繼續往前走。
又走了兩步，我還是覺得窩火，就又頓住腳步看他一眼，「我說，你到底看不上謝清雅哪一點？」
他終于朝我看過來一眼，眼神里卻沒有解釋，也沒有不耐煩，只是一片干淨和澄澈。「你是走不動了吧？」他洞若觀火地看著我，然後微笑著蹲去，繼而仰起那張如畫的面龐自下而上地看向我，「我背你？」
「誰稀罕。」我別過臉去，心里卻砰砰跳起來了。這個人會讀心術嗎？他怎麼知道我不是問題多而是走不動了？
「來。」他不由分說地抓住我的胳膊，把我弄到了自己的背上去。
我堪堪掙扎了一下，就听他壓著笑威脅道，「再亂動的話，我就換背為抱了。」
此語一出，我瞬間就老實了。
接下來，就是趴在他並不寬闊卻莫名讓人安心的背上步步往前了，我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了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落霞居的，我只知道，那一晚我做了個夢。
在夢里，我看了整整十一年的清源城夜色下的街道，第一次，美得那麼驚心動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