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知道這個小混蛋是誰了。
長話短說的話，事情就是這麼個樣子的——我們偉大的晟元帝年輕時汲汲戰功，到了中年卻又像是忽然間轉了性，轉而對後宮的妃嬪有了莫大的興趣。這不，在他四十一歲那年和豫妃娘娘生下了第十個皇子，也就是此時此刻正站在我面前的、今年七歲了的、已經封了王的寧海王謝軒奕。
我拍了拍自己的額頭，恍然大悟，「你從寧海郡回來了？什麼時候回來的，我上次進宮怎麼沒見你？」
「嘁。」小屁孩兒毫不客氣地嗤笑一聲，「我們關系很好嗎，我回沒回來為什麼要告訴你？」
我吃了個癟，卻也懶得多跟他計較，畢竟還有更加重要的事。
居「呶，」我把糖葫蘆遞給他，然後揪住他的小胳膊問，「你哥哥在哪兒，帶我去。」
我太清楚了，能讓驕傲得鼻孔朝天的寧海王謝軒奕一口一聲叫「哥哥」的，滿清源城只有一個人——謝樓蘭。
果然，到了地方，居然是一個酒樓的雅間。而等在那里的，果真是尚未來得及換下朝服的謝樓蘭。
小屁孩兒吃著我的糖葫蘆，居然還有臉向謝樓蘭告狀，「哥哥，下次這種事我可再也不做了，他連我是誰都不認識，真是個笨蛋！」
我額上青筋暴漲，正準備開口罵回去，就見謝樓蘭伸出一只手來在小屁孩兒的腦袋上輕輕拍了拍，「做得不錯，待會兒哥哥賞你。」
只是一句話而已，小屁孩兒卻像是吃到了糖，高興極了，他蹦蹦跳跳地跑了出去，不一會兒，又從門口探出頭來，嚴陣以待地瞪我一眼，囑咐謝樓蘭，「哥哥，他可是個出了名的龍陽斷袖，你要小心！」
赭兔崽子，不想活了是不是？！我霍地站起了身來。謝樓蘭一個冷眼橫過去，小屁孩兒躥了。
「抱歉，」謝樓蘭對我笑，「小奕被人寵壞了，說話難免沒有顧忌。」
既然謝樓蘭都道歉了，我也就不好再追究了，索性故作大度地擺一擺手，「沒事沒事，反正我本來就名聲不好，全清源城的人都知道。」
我正琢磨著自己說這句話時的語氣和表情是不是很落落大方時，忽然見謝樓蘭端起茶盞，抿了一口。
他沒有看我，只垂著眼睫，輕飄飄地說，「我知道，你不是的。」
不是什麼？我莫名被這句話弄得心頭一顫，卻又不敢深究，只好趕緊打岔，「啊？你說什麼？」
「無事。」他擱下茶盞，看了一眼窗外，半晌才轉過臉來看向我，「今日把你找到這里來，其實是……」
「為了謝清雅的事，我知道，我正要去你們府上呢！」
「不……」謝樓蘭吐出一個含糊的字音，而後忽然抿了唇，用一種復雜的眼神看著我。半晌後，恢復正常的微笑，「不錯，正是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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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把謝樓蘭和謝軒奕領回宰相府時，我清清楚楚地看到我爹的臉都要綠了。
眾目睽睽之下，他吩咐遠叔帶寧海王以及謝樓蘭去長天閣，卻在他們離開後一下子沉了臉，一把把我給拎到了角落里去。
「你不是去郡王府嗎，怎麼遇到謝樓蘭的？」我爹眉頭緊蹙，朝我咆哮。
「爹，」我揉了揉耳朵，實在是太扛不住我爹用防火防盜的心態去防備我和謝樓蘭接觸了，「人家謝樓蘭怎麼了？要文有文要武有武，現在已經是雲城的副將軍了，以後又是要繼承他爹那個王爺位子的，他哪一點兒配不上你的女兒了？」
我爹惱羞成怒，「這麼早你就想著要和他成一家的事了？」
我其實本來還真沒有想到那麼遠以後的事情的，可是我爹對謝樓蘭的態度實在是太讓我憤慨了，于是我也不管不顧了，賭氣的話沖口而出，「對，我就是想嫁給他，您什麼時候許我恢復女兒身我就嫁給他，您不許我恢復也無所謂，從今天起，我就和他玩斷袖！」
「你、你！」我爹氣得臉色漲白，「只要有我活著一日，你就休想入他們謝家的門！」
「哈。」我氣極反笑。
說實話，我真的快要被我爹這種動不動就上綱上線的舉措給逼瘋了，「不許我入謝家門？爹，您許我入誰家的門？您讓我一個用男人的身份活了十幾年的人入哪家的門？」
我爹額頭青筋暴漲，「君沉諳！我養了你十幾年不是讓你來朝我叫板的！」
一句養了我十幾年，一下子就堵住了我原本有數不清的話要控訴的嘴。
我沉默了好久，一聲都沒再吭。大約也是察覺到自己情緒太過激動了，父親的臉色也漸漸地緩了些。
僵持良久後，是他率先開口，卻是避開了方才的話題，只說讓我去長天閣。
我點點頭，舉步走，走了兩步後，腳步稍稍一頓，沒回頭，只輕聲說了一句。
「爹，我活了十幾年，您可曾考慮過……我是不是願意這麼活呢？」
我發誓，我的聲音，真的很輕很輕。
直到離開原地走了好久，我還沒能從方才的爭論中回過神來——還是忍不住了，還是忍不住了啊……我扮了這麼多年沒心沒肺嘻嘻哈哈的君家大少爺，今時今日，終于忍不住吼出了自己的心聲。
只是，吼出來了又怎麼樣……吼出來了也不能怎樣啊。從小到大，我爹從來沒有告訴過我，為什麼我不能像尋常的女孩子那樣出現，我做了十幾年的紈褲少年，就過了十幾年的糊涂人生。
他不說，我便不問，他讓我怎麼走，我便奉命而行。只是，只是……在我漸漸長大了起來的時候，在我終于開始對一個異性有了狐朋狗友以外的感覺的時候，在我、在我想要好好去喜歡一個人的時候，為什麼、為什麼他一定要這麼嚴陣以待地加以阻攔呢。
我不懂，我也不想懂。我只知道，我君沉諳既然喜歡上了一個人，就絕對不會為外力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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