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所謂的貴公子,有時就是閑來無事,專門絞盡腦汁整人的啊!她哥哥多,堂兄弟更多,在這方面可是很有心得,盡得精粹,她一點也不介意拿這班蠢蛋試試看。
楚家武館的上課時間一般來說都是晚上或周六日,只有寒暑假是下午五點前上課。秦緋雲是回台灣過寒暑假的。雖然美國學制自由,選擇也多,可她很早就打定主意高中要想辦法回台灣,因為就算是面對八股又顢頇的台式教育體制,都比面對父親家族的控制來得強。當然,父親早知道她的心思,她這場仗可還有得打!
楚素弦一回家,看見外甥女,心情大好,便說晚上要請吃飯,還招來雲崢。此舉讓原本歡呼的弟子們一個個靜了下來。
秦緋雲沒說話,等著看好戲。
「小緋,這就是我和你提過的……」楚素弦當然要先為兩個年輕人介紹,可看見雲崢臉上的傷,愣住,「你臉怎麼了?」
秦緋雲在心里冷哼。還能怎麼著?舅舅不會真的什麼都沒察覺吧?她看著在場師兄弟們那些或不滿,或警告,或佯裝若無其事的表情,心里暫且打算隔岸觀火,反正她還會留在台灣兩個月,好戲不用急著掀底牌才好玩啊!
「除草時不小心傷到了。」雲崢很清楚,他不管怎麼回答都會惹來報復,只是選擇隱瞞招來的反彈至少會輕些。
秦緋雲看著舅舅,發現他還真的信了,心里有些沒好氣。
做善事要是不用心,那還不如別做。呿!
楚素弦帶著一班徒弟來到附近公園對面的快炒小店,走路不用五分鐘的時間,他每次說要請客都在這家店。店老板和楚素弦是多年好友,以前還是同個師門修習拳法功夫的呢,只是老板後來跑去學作菜了。
盛夏時節店內總是高朋滿座,但老板還是給他們撿了僻靜涼爽的好位置。幾個年紀較大的負責點菜,秦緋雲坐在舅舅左側,他的右側則是雲崢。楚素弦知道雲崢性子靜,面對不熟識的年輕女孩子可能會怕生,便一個勁地當起了兩個人的「橋梁」,說著兩人幼時的趣事。
秦緋雲倒是無所謂,只是她看雲崢似乎有些不自在,忍不住靶嘆舅舅這古道熱腸偏偏又少根筋的性子恐怕是到老都改不了了。
席間其他人也硬要湊熱鬧。秦緋雲早習慣眾星拱月的滋味,不管是父親的家族或母親這邊的親人,女孩總是稀少珍貴。
「對了,阿崢,你不是想把英文練好嗎?可以請小緋教你。」完全不察餐桌上弟子間風雲暗涌地較勁,楚素弦又在自作主張了。
一听到雲崢竟然能享有特權,讓大師姊指導英文,其他人馬上絞盡腦汁起哄作怪。
「我也要大師姊教……」不知死活的這麼喊道。
「大師姊很忙吧?」心機深沉點的這麼回應。
「我表姊說她想找大師姊去練瑜伽。」自作聰明的立刻接一句。
「雲崢只有英文需要加強嗎?我看他每科都不行。師父,我自願幫他加強輔導。」說這句話的人冷睨了所有人一眼,暗笑他們扯後腿的伎倆都沒他高。
自然,他的「加強輔導」一定會相當精采,讓雲崢每天水深火熱!
「想不到你們感情已經這麼好了。」楚素弦一臉欣慰,秦緋雲臉頰一跳。
舅舅的神經恐怕和阿里山神木一樣大條,難怪當年會被陷害,搞不好根本怨不得別人。秦緋雲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她看向雲崢,只見他默默地低頭吃飯,認命地不發表任何意見。
「當然啊,我們謹記師父的教誨,一定要和雲崢兄友弟恭,像一家人一樣啊!」另一人說完,拿大湯匙舀了一大匙宮保雞丁,淋在雲崢的白飯上。「怎麼只顧著吃白飯呢?多吃點啊!白河叔叔的宮保雞丁可是招牌拿手菜,每位慕名而來的饕客必點,吃過的無不對它又愛又恨啊!」
秦緋雲見雲崢默然的臉有一絲僵硬,然後停頓了許久,才輕輕撥開飯上的紅油,勉為其難地吃了一口。
她仿佛有所了悟,立刻看向一桌子菜。
麻婆豆腐、椒麻花生、辣炒文蛤、花椒魚,連炒高麗菜都有大把大把的辣椒……
這群人什麼時候變成無辣不歡?根本是為了整人吧?她看向吃了一口宮保雞丁拌飯之後已經面有難色的雲崢。看來他吃不了辣,白河叔叔的宮保雞丁之所以讓人又愛又恨,就是因為它雖然非常好吃,但卻辣得讓人眼淚鼻涕齊飆。
真是有夠幼稚。秦緋雲看向三名得意洋洋的始作俑者,本來不打算插手,但察覺了這麼低級的整人方式,心里頓生惡作劇念頭。
「既然大家感情那麼好,我就跟白叔叔借個地方大展身手好了。」秦緋雲笑得好甜地道,立刻引來所有人的注意。
「哦?咱們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會作菜了嗎?」少根筋的楚素弦仍是笑得一臉欣慰又得意。這外甥女就像他女兒一樣,女兒會作菜,作爹的當然歡喜嘍!
「會啊,但是只怕你們不肯捧場呢。」
「誰說的?大師姊洗手作羹湯,我一定吃十碗!」
「我吃二十碗!」
「大師姊,你別便宜他們,全給我吃吧!」
「真的嗎?男子漢大丈夫,你們真的願意捧場?不會只是安慰我吧?」她一臉小女兒家的羞態,既期待,又害怕受傷害。
座上幾個年紀較長的,似乎隱隱覺得好像有陷阱,但他們其實很少領教秦緋雲如此懷有心機的壞心眼一面,一時間也只是怪自己多心。
「我等不及嘗嘗大師姊的手藝了!」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啦!」秦緋雲笑著起身走向廚房,當然少不了有人拍馬屁自願當幫手,但全讓秦緋雲拒絕了。
秦緋雲要借廚房,一向疼她的白河也答應了。老友到訪他就很阿沙力地暫停營業,反正錢呢,他賺到嫌手酸,大爺他想開店就開店,想休息就休息,所以廚房暫且空了下來。秦緋雲在他耳邊嘀嘀咕咕地提出要求,白河雖然覺得奇怪,但也沒說什麼。
他早覺得奇怪,今天這班兔崽子怎麼一個勁地點會辣的菜色?就算有人無辣不歡也不需要這樣吧?性格使然,他決定在旁邊看好戲。
秦緋雲有模有樣地戴上口罩。其實她根本不會作菜,但是做過化學實驗,所以,呵呵呵……她在廚房里,像巫婆一樣,將大把大把的花椒、辣椒、姜、蒜……凡是只要會辣的,就拚命往鍋里放。當然,一定少不了白河叔叔的王牌——辣得客人舌頭麻到哭爹喊娘的天椒,一口氣就放一大把,又隨意加了些有的沒的,最後甚至不小心把整包糖和太白粉都給倒進去,整鍋湯成了羹狀。
她吐吐舌,聳肩。捧著那鍋詭異的「辣椒羹」,她笑吟吟地端上桌。
「來啦來啦!罷剛誰說要吃兩碗的?快,我幫你裝。」在眾人驚愕的視線下,她豪邁地舀起滿滿一匙,淋在說要吃兩碗的人飯上!她一點也不偏心,除了舅舅和雲崢,每個人飯上的羹汁都淋得快要滿出來。
「這可是我獨門研發的『甜蜜蜜麻辣羹』,還有很多唷,剛剛說要全吃光的,可不要忘記啊。」她舉著鍋杓,笑得好天真無邪。
眾師兄弟看著那鍋顏色詭異的怪羹,原本想應該只是顏色有點怪、聞起來有點可怕吧?為了不讓美人失望,他們一個個也只能硬著頭皮,扒了一口黑黑紅紅黏黏的羹飯……
左看看,右看看,每一個都想吐又不敢吐的表情。
「好吃嗎?」秦緋雲大眼閃亮無比地看著大伙兒。
有人很勉強很勉強地當作吞藥,喉嚨卻一陣火燒,眼淚鼻涕接著像下雨似的狂流。而細細咀嚼的人雖然看起來沒那麼慘,卻已經開始在心里念起阿彌陀佛,催眠自己是地獄里修行的羅漢,這是上天給他的考驗,他雖身處刀山油鍋也要不動如山,世間一切恐懼皆由心生,心放空,萬物皆空,南無阿彌陀……干!真的好辣——
秦緋雲一臉擔心和受傷,「怎麼了?」
「好……」還沒陣亡的馬屁精一號啞著嗓子出聲,「好……吃……」眾人一臉絕望,瞬間烏雲罩頂。
「真的嗎?可是我看你們吃得好像很不開心。」
「不會啊……很開心……」馬屁精二號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來。秦緋雲在心里冷笑。
整人的最高奧義,就是整得你只能笑,不能哭啊!
當然,也有人決定拍馬屁也要顧性命,當下默默放下碗,笑得婉轉,「雖然我很想再多吃一點,可惜我吃飽了。」
「我也是!」另一個馬上跟進。
秦緋雲悻悻然,「這樣啊,看來只有文斌和小賴真心覺得我做的好吃。」她故意沖著兩人笑得好溫柔。
兩名馬屁精受到鼓舞,當下也不管眼眶都嗆到泛紅,又狠狠地扒了一大口。
幾個人見狀,猶豫了一下,又意思意思地吃了一口,「怎麼會?其實我們很想再多吃一點……」
「不用勉強啦,反正我知道,只有文斌和小賴對我最真心。」
「大師姊你誤會了,我是真的飽了,不過如果你不相信的話,我吃完給你看。」輸人不輸陣,又有幾位死士重回戰場挑戰可怕麻辣羹。
秦緋雲玩膩了,聳聳肩坐回位置上。雖然有人確定棄械投降,不再死撐,反正她目的也已達到。
連吃飯也不讓人好過的話,那就大家都別吃啊!呵呵……
楚素弦看了好一會兒,才慢半拍地問,「我也嘗嘗。」他沒奇怪外甥女怎麼獨漏了他和雲崢,自己舀了一碗。
秦緋雲沒有急著阻止,因為她也很好奇舅舅的反應。
而已經被那鍋「甜蜜蜜麻辣羹」整得死去活來的眾師兄弟,有人一臉驚恐,也有人轉過頭,不忍心看師父犯險,更有人開始期待——既然沒人敢說實話,那麼就只能由長輩開口了!師父是他們唯一的希望了啊!
只可惜,他們忘了一件事。
楚素弦向來無辣不歡,今天吃得最開心的就是他了。他咂了咂嘴,有些遺憾地道,「以初學者來說,還可以。不過小緋,你這鍋羹怎麼沒什麼料?」
聞言,眾師兄弟開始撾胸頓足——原來他們師父不只神經粗,味蕾還異于常人!
這種程度若叫還可以,白河叔叔是會生氣的啊!
「你們點的菜已經夠多了嘛,當然是讓你們淋著配飯啦。」秦緋雲對答如流,完全不心虛。
那天晚上,除了楚素弦,所有人都餓著肚子離席。
飯後,疑似腸胃不適的眾人當然一個個趕著回家。
楚家武館又回復寧靜。楚素弦雖然想和外甥女聊聊天,不過本來就習慣早睡,所以聊了一會兒還是照常入寢。九點整,楚宅安安靜靜。
秦緋雲有時差,她在飛機上睡過,精神還好得很,于是拿了錢包出門夜游。當她買了包子回家時,果然不意外雲崢房里的燈還亮著。
她甩著手中的包子,想想自己會不會太雞婆了點?今天舅舅雖然和她說了許多關于雲崢的事,但為了顧及他的面子,很多地方都語帶保留,簡略帶過。而雲崢也只有偶爾非不得已時,禮貌性地與她簡短應答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