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子言坐在寧初婉的房間里,頹然端著瓷碗,喝一口大酒,再去取,卻發現酒壇已經空了。已派了嚴樹去找,本該親自去的,可,他相信,他只要守候在她房間,她就會回來——就像上次那個雨夜。
冷風透窗而入,「吱」,門應聲而開。
「初婉……」他欣喜的望向房門,門口,卻空無一人。等待心切,原來,竟忘了關門。
習慣了守候,他也相信,只要有他守候,她終會回來,所以,他仍舊安靜的坐著,直等到,她回來。
……
全身的酸痛感那樣明顯,剪眸輕輕顫動,跳躍的光線便緩緩映入眼中。
是地獄嗎?怎麼,還能感覺到暖。終于,寧初婉撐開沉重的眼皮,一團篝火立刻出現眼前。
周圍,漆黑一片,只有一小片被篝火照亮,頭頂,星空清澈,當是深夜了。
這是在哪里?她還沒有死?
勉強動動,渾身灼燒般的痛感便襲來,「啊……」她痛叫出聲。
「你傷的很重,最好不要亂動。」悠揚的聲音突然傳來,如此好听,如此清澈,就仿佛暗蓄了一種清涼,夏日的涼茶般,令她的心,也頓時平靜下來。
寧初婉一怔,循聲望去,卻見左側的河岸邊,一個人,正背對她坐著。篝火映出他沉靜的影,那般單薄,那般寂寥。
「你是誰?是你救了我嗎?」她安靜的躺著,追問。這才發現,身下軟軟的,竟是墊了一堆樹枝和樹葉,身上,正蓋著一件黑色長袍,大概便是他的吧。
他不回頭,凝然端坐,那般幽靜,「我正好路過這里,而你,正也落進水里。」
清透悠然,略帶清高,他如笛般的聲音里,竟透著不婉世俗的清雅。
又听他聲音,她更覺心靜,「謝謝你,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也方便我以後感謝你。」
「既然只是巧合,為何還要言謝?」他起身,頎長的身影立刻展現在她面前。突然起了風,吹動他一頭長發,也吹動他單薄衣衫,雖是飄逸,她卻怎麼突然有種滄桑感?
寧初婉正不知怎樣壓制這種奇怪感覺,他已轉身,一瞬間,她眼楮失控,落在他臉上,便怎麼也不能再移開。
這是一張怎樣巧奪天工的臉?肌膚月華般瑩潤白皙,黑白分明的星眸,那般清涼、那般璀璨,濃長的睫毛,鼻梁是恰到好處的高度,刀削般的薄唇,每個稜角,都似精雕細琢。
如此風華絕代的男子,眉宇間,偏偏有種漠離的清冷。
本已厭惡了好看的男人,而今,她僅存的情緒,竟只是欣賞。只是,為什麼,望著他,她的心里就莫名的升起一種傷懷?
「你姓寧?」他緩緩向她走來,竟始終看著她的臉,表情還沉靜,只是,眼中卻似有什麼在翻涌。
「是的,你認識我嗎?」寧初婉抬眸,望向他,正望見他滿目的傷感,她的心,深深一顫,竟突然覺得好傷感。
好奇怪的感覺。無形中,好像有一根線,將他們的心緊緊連在一起,該是第一次見面吧,怎麼,她卻感覺他如此熟悉?
「也許吧。」他眨星眸,溢出幾分清涼,幾分傷感,「我叫葉翊楓,你呢?」在她身邊停住,他俯身,絕美的臉,與她只有一拳距離。
他深望她的臉,眼神,竟是那般期待。
葉翊楓……葉翊楓……好好听的名字。只是,這個名,怎麼像是一直就潛藏在她腦海深處?這個名,她究竟在哪里听過?
「我叫寧初婉。」她說,或是不習慣這樣近的距離,雙頰竟微有些熱,倏然,卻感覺他眼眸深深一顫,像是卷起一個漩渦,她便陷進去,他的傷感與憂郁,她竟感同身受。
寧初婉……葉翊楓低頭凝望這張憔悴的臉,忽然伸手,輕輕撫過她臉頰,初婉,這些年了,可還記得我?
他的手指,仿佛有魔力般,寧初婉被他指尖觸動的肌膚,頓感陣陣清涼。一種感懷,融進心里,竟是一番酸澀滋味。
怎麼,看到他的眼楮,她就感到那樣傷感?怎麼,與他靠近的感覺,這樣熟悉?
「我們,認識嗎?」她忍不住再問一遍,卻又察覺到他的憂郁。
下一瞬,他毅然轉身,只留給她一個清冷的背,「不認識。」聲音,那般斷然。
她竟隱隱感覺失望。腿不覺一動,徹骨的痛又傳來,「嗯……」她強忍著,還是發出了聲音。
「你的腿斷了(注意哦,古代的斷,不是如今的斷掉哦,現在骨折的意思),至少三天後才能活動。」他不轉身,卻像是能看到她一舉一動。
「哦,你有什麼傷心的事嗎?為什麼,你的眼神,這樣傷感?」她忍不住問,話剛出口,就覺一陣冷氣在他身上散發出來。
倏然轉身,葉翊楓望向寧初婉,一縷清冷,倏爾穿透空氣,流進她心田,令她尚未平靜的心驟覺哀傷。奇異的傷感,仿佛穿越時空,一種傷感仿佛早已種在她心里,只要見了他,就生根發芽。
他輕蹙眉,璀璨眸中,那汪憂郁再也化不開,她,原來已將他忘的這樣干淨,又可知,他已苦等多少年?
終還是將話題岔開,「寧姑娘,你怎麼會落入山崖?你身上的傷,怎麼來的?」
「呵呵……」寧初婉淒慘一笑,「一時失足而已。」此時,那些恨,都暫且莫去想,只因,在他身邊,她便覺心靜。
然,怎覺眼楮酸澀,她所受的那些苦,此時,竟想向他全部傾訴。
「那,以後還是小心點的好。」他黯然輕笑。那時,他在崖下垂釣,便見她在落進水里,她身上的傷,她不是沒見,她雙手被綁在身後,被人所害的事實,更是清楚明了。
她的事,竟是不肯對他說,如此疏遠。眨眸間,往昔那些親密畫面一一閃過腦海,一閃,那張臉便似在眼中飄出,與眼前這張臉完全重疊在一起。
婉,你真的,一點都不記得嗎?
「咳咳咳……」他重重的咳。
每一聲都似敲打在她心上,「你怎麼了?」她關切的問。
伸手,他在口袋里拿塊手帕,捂在嘴上,拿下時,手帕上已經婉上一點血跡。火光下,潔白手帕上,嫣紅血跡,那樣明顯,那般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