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許這個瘋狂願望的母親,龔司浚臉上的笑容不見了,轉而變得嚴肅,轉身默默上了二樓,何樂霏則尾隨在後。
「司浚哥,現在怎麼辦?」
打從她住在這里,對他的稱呼便從龔先生改成了司浚哥。
盡避阿姨說她小時候總是喊他小浚哥哥,可看得出來,龔司浚對那個「小」字很感冒,她只好從善如流避開,稱他一聲司浚哥。
「先回去睡覺,明天再說。」他眉頭緊鎖,話落後,頭也不回的進房去。
望著他離去時的緊繃背影,何樂霏的心也跟著悶悶的很不舒服。
龔司浚板著臉,合衣躺在床上。
老媽真的瘋了,居然要他娶何樂霏?
他們兩個說什麼都不可能,因為她根本不符合他的擇偶條件——外貌自然是不能太差,家世背景也要有一定的水平;除此之外,他的理想伴侶必須是跟他一樣對事業有強烈企圖心,手腕玲瓏、精明干練的女子。
從以前到現在,他交往過的對象清一色都是這類型的女人。
何樂霏對他而言太單純,而且還很傻氣。
雖然她對自己的未來也有一份美好的願景與沖勁,但把甜點屋當成畢生夢想的何樂霏對于市儈務實的他來說,太不真實也太過夢幻,完全不符合他的期待。
更別說他們對甜點截然不同的接受度,擺明就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
他是不討厭她,因為她是個沒心機的女孩,雖然偶爾有些異于常人的念頭和舉動,可看在他眼里是傻不隆咚很可愛,當然偶爾也可惡得會讓人想掐死她。
她沒有艷光四色的麗容,但跟她相處的感覺很舒服自在,雖然偶爾會被她白目的言行舉止氣得牙癢癢的,可等他反敗為勝後,看著她漲紅了臉窘迫吃癟的委屈表情,就令他感到滿足。
但即便不討厭,他也不能娶她,畢竟這個「何樂霏」是假的、是個冒牌貨!
他們的合作關系只有兩個月,但結婚可是一輩子的大事,總不能現在結婚,兩個月後再離婚,又不是兒戲。
但母親不會善罷罷休的,再說,他也舍不得讓母親失望,誰知道那孱弱的身軀下次進了醫院,是不是還能平安回來,無論如何,他和爸爸都希望她能快樂的過每一天。
看來,也只能這樣做了……
龔司浚跳下床,連拖鞋都沒有穿,直接赤著雙足走出房間,來到何樂霏房門叩!
須臾,房門開了,他對著站在門後的何樂霏說——
「我們不結婚,但是,我們訂婚吧。」
「訂婚?」
何樂霏眼楮瞪得老大,潤紅的小嘴不可置信的微微張啟。
直到訂婚派對開始前的幾個小時,何樂霏都還躲在廚房里,因為她一手包辦訂婚派對所有的甜點制作,好像唯有讓自己忙碌一點,心才會踏實些。
沒辦法,因為到現在她還不敢相信她跟龔司浚真的要訂婚了!
明知這只是權宜之計,可心中仍是五味雜陳。
就像每個即將步入婚姻的女人那樣,也會忍不住想問——就是這個人了嗎?這樣真的沒問題嗎?接下的路該怎麼走?諸如此類的不確定性,讓她簡直快發瘋了。
一個禮拜前,阿姨在生日那天拋出希望她和龔司浚結婚的願望,果然成功嚇傻了他們兩人。
當天晚上的深夜時分,龔司浚一臉嚴肅的敲了她的房門。
何樂霏下床打開房門,對于他的出現一點也不感到意外,然而龔司浚接下來說的話卻讓她震懾得瞪大雙眸。
他要和她訂婚?
「你、你瘋了嗎?」良久,她才掀動嘴唇,勉強吐出她僅能想到的響應方式。
龔司浚將她推回房間,自己跟著走了進來並謹慎關上房門後,一把拉過梳妝台的椅子,將她整個人往椅子上壓,自己則坐在床沿。
「這是我所能想到成功安撫我母親最好的辦法。難不成你真要嫁給我?別忘了,這只是一場為期兩個月的假扮人生,結婚卻是一輩子的終身大事。」
不用他說她當然知道,她沒那麼健忘。
她也很清楚,對龔司浚而言,她只是一個連九百塊賠償都得跟他分期償還、擺路邊攤維生的窮女孩,是他花兩百萬請來假扮「霏霏」的冒牌貨。
如此卑微的她,連當個女僕都不夠格,更別說是成為他的妻子人選,好歹她何樂霏也曾是個身價百億的科技千金,社會階層的藩籬她比誰都清楚。
雖然這讓人感覺不太舒服,但的確是不爭的事實。
「再說,你這乳臭未干的小丫頭也不是我的菜。」他一雙黑眸不懷好意的斜睨她。
「我哪里是乳臭未干的小丫頭?」她一雙縴眉倏地挑得老高,不忘抬頭挺胸。
「不用勉強了,總之,我不希望我將來的小孩餓肚子。」他意有所指的瞟了她扁平的胸口一眼,故作嫌惡的數落她那連小學生都不如的身材。
「你——低級!」她漲紅小臉低嚷的同時,不忘背過身去擋住他可惡的眼神。
「哈哈哈哈……」看著她滿臉困窘的樣子,龔司浚毫不客氣的朗聲大笑。
「反正你們男人的眼光都一個樣,永遠喜歡那種眼楮大大的,雙峰雄偉,腿還得又細又長的雌性動物。」
「沒錯!」彈指聲驟響,男人臉上毫無愧色。
「那簡單啊,我看龔家外面的庭院還挺空曠的,只要圈塊地,就夠你買只母的雙峰駱駝回家養了。」她毫不示弱的反唇相稽。
母的雙峰駱駝?
唷,沒想到這丫頭還挺牙尖嘴利的,他先前真是太小看她了。
一記爆栗毫不留情的敲上何樂霏的額頭,痛得她當場哇哇叫。
「干麼動手打人?你很幼稚耶……」她捂著額頭,一臉受傷的瞪著他。
「活該,誰教你胡說八道。」龔司浚一掃陰霾,很是得意的看著她哇哇慘叫的模樣。
他幼稚?明明是她自己太搞笑,動不動就像個小孩子似的鬼叫。
不過,他是被點到笑穴嗎?干麼被她逗得一直笑?這女人可是在調侃兼羞辱他啊。
明明就是來講正事的,想不到莫名又抬起杠來,都怪她每次都不讓他把話說完,沒看過這麼愛插嘴的女人,完全是來挑戰他極限的。
「小姐,抬完杠了,現在可以回到正題了嗎?」
「明明就是你自己愛胡說八道……」
感覺到一道犀利眼光掃來警告,何樂霏非常識相的閉上嘴巴,繼續洗耳恭听。
龔司浚重新拉回主題,正色的道︰「這只是用來安撫我母親的緩兵之計。畢竟我們才認識不久,貿然結婚太躁進,我會說服她答應讓我們先訂婚,等培養出穩定的感情再結婚。我知道這跟我們當初說好的假扮任務有出入,所以我會另外給你補償的。」
「什麼補償?不會又是一百萬吧?」何樂霏很好奇這回他會提出什麼了不得的補償。
「你果然被養大胃口了,一開口就是一百萬。不過,這次我不是要給你錢,我要給的是機會,那可不是區區一百萬可以比擬的。」他黑眸微眯成一條細線。
「什麼機會?」所以是價值超過一百萬的機會?她狐疑的挑眉問。
「嫁個好老公的機會。」
「啊?」她滿臉納悶不解。
「我認識很多上流社會的好青年,那些人的家世背景、財力學識都不在我之下,以後我會帶你出席各種公開場合,你好好把握機會給自己找個好老公,若是有中意的對象隨時告訴我,我可以幫忙居中牽線介紹你們認識,要真能看對眼,你下半輩子就衣食無憂了。」龔司浚一臉正經八百的望著她。
听著龔司浚的說明,她心房倏然冷涼,原本滿心好奇的她感覺一顆心漸漸沉到谷底……
「然後呢?」她語氣澀然的問。
「然後你就可以帶著你萬中選一的好老公,對我母親坦言你心中另有所愛,恕不能滿足她的心願,屆時我母親再不願意,也不能破壞你的幸福,我們的婚事得以作罷,一切皆大歡喜。」
所以,他要把她推給別的男人,用另一個冤大頭來解決她這個燙手山芋。
而她對他的喜歡還來不及告白,就注定被打槍了。
真的是皆大歡喜嗎?既然如此,她為什麼覺得悶悶的,好像腳口被什麼重物壓住胸口似的,沉得教她快喘不過氣來?
她不願意這樣想,可那種不被當一回事、隨時被打發掉的感覺卻越來越強烈,強烈得令她忍不住聯想起當年爸媽過世時親戚們從一開始的熱絡簇擁,到後來徹底榨干她剩余價值後極欲擺月兌她的樣子,跟現在的處境還真有幾分雷同。
可悲的是,都這麼多年過去了,怎麼那個沒長進的角色還由她擔綱演出?
她很想笑,卻怎麼也笑不出來,不自覺皺緊雙眉,心里難受得不得了,嘴里更是酸澀不堪,活像吃進一整顆不對時的檸檬。
好悶,真的好悶……悶得她都要發怒了!
明明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明明是個血肉之軀,這是她何樂霏的人生,又不是別人的,憑什麼她要被動接受這一切?
她的心也是血肉做的,也是會有感覺的,為什麼要听憑別人把她當燙手山芋?
又為什麼要讓自己的愛意連萌芽都來不及就得宣告夭折?
她才不要當什麼悲劇大腕、苦情花旦,她不要!
誰都不許把她推給誰,就算是龔司浚也不行,因為「何樂霏」的主人只有一個,就是她自己。
大徹大悟後,她渾身熱血澎湃宛若新生。
站在訂婚場合內,龔司浚擰眉看著何樂霏。
她是怎麼了?打從訂婚儀式開始沒多久就開始呈現走神狀態,完全不在狀況內。
她那顆小得不知道是否有腦漿存在的小腦袋瓜也不知在天馬行空想些什麼,畫著精致果妝的臉部表情瞬息萬變,一下子悵然若失,活像失戀吃了香蕉皮,一下子秀眉打了好幾個死結,只怕不長眼的蚊子聞入肯定小命休矣,又一下子情緒急轉直下,總是透著孩子般無辜氣質的黑眸居然迸射出殺氣,狠厲得像是要把人拆吃入月復似的。
而現在他正往她手指套戒指,身為當事人的她亦渾然未覺。
好好好,她完全沒把他放在眼里就是了,敢情她當他是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