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路上,他靜默無語。
為什麼那麼難受?為什麼像有人在撕裂他的心?只因為她對別的男人說我愛你嗎?
「你又喝醉了嗎?」
「沒有。」
「是不是覺得累了?」
「沒有。」
「你怎麼了?」
「沒有。」
沒有,沒有,還是沒有。不管她怎麼發話,他給的永遠是「沒有」兩個字。
何樂霏也怒了。好,就一直沒有吧!真是的,她怎麼會喜歡上這陰陽怪氣的男人?她在心底暗罵自己白痴。
像是杠上了,一路上兩人就這樣賭氣沉默不語,直到兩人下了車走進家門,一前一後的上樓,就在即將各自回房的時候,龔司浚突然又抓住她的手腕,壓抑沙啞的嗓音連珠炮似的發問。
「那個男人是誰?叫什麼名字?家里做什麼的?你怎麼單獨跟他跑到那麼僻靜的角落,就不怕他是只披著羊皮的狼傷害你嗎?他該不會就是你給自己挑的對象吧?」
何樂霏先是被他嚇了一跳,可後來感到一股微慍,然後也不知道吃了什麼熊心豹子膽,怒氣騰騰的扔下一個字,「對!」
「所以你喜歡他?你們今天才認識,你就確定你喜歡他?甚至對他說出‘愛’這種字眼。」他暴跳如雷。
「愛?」她想了想,終于明白他那時听到了什麼,像想故意惹惱他似的,她忿忿不平的說道︰「這世界上有種東西叫做一、見、鐘、情。」
一見鐘情?
那四個字化作無形的重力,猛然打在龔司浚的胸口。
也不等他回話,她徑自甩開他的手,委屈的躲回自己的房間。
龔司浚失神的回到自己房里,頹喪的坐在床上。
她對那個男人一見鐘情?
他傻了,整個晚上腦中不斷倒帶回放何樂霏擁抱對方的畫面,耳邊不斷響起她說的一見鐘情。
怎麼搞的,為什麼會有種要失去什麼的感覺?
該開心的啊,她找到中意的對象,他們荒謬的訂婚就可以落幕了,但為什麼心空空的?
他跳下床,像只受困的野獸,不住的在房里走來走去,不住的問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終于受不了的他打電話給齊肇東,對著他語無倫次問了一堆問題。
齊肇東什麼答案都沒有給他,只對他說︰「靜靜的模著你的左胸,它會告訴你答案。」
他抓著電話,停下腳步,半信半疑的把掌心貼上左胸。
下一秒,答案冒出來了。
還能為什麼?當然是因為他喜歡上何樂霏了。
他一直以為他對她沒有那種念頭,盡避偶爾有些錯覺,可看到之前那一幕,他清楚意識到他對她不只是朋友,他們也不只是兩百萬的合作關系。
這個女人早在不知不覺中滲透了他的心,是他自己傻傻沒發覺,以至于危機發生的時候他嚇傻了。
如果他夠紳士,就該祝福,但他一點都不想當紳士,因為他發現他遠比自己以為的還要喜歡她。
他喜歡何樂霏。
完了,看看他給自己制造了什麼大麻煩——他讓她認識一個會跟他搶心愛女人的男人!他完了……
這廂,滿月復委屈的何樂霏進了房間便馬上打電話給辛振字訴苦。
哼,她不再是一個人了,現在可是有伙伴,他會跟她一起同仇敵愾。
可她都難過得快要死掉了,電話那端的辛振宇卻連個安慰都沒給,甚至還很不客氣的哈哈大笑起來。
「你怎麼還笑得出來?」她詫異不解。
「龔司浚剛剛真的那樣質問稱?」他這才正經的斂住笑,認真問道。
「沒錯……我又不是犯人,他干麼對我那麼凶?」她心里覺得好委屈。
「霏霏,這次就讓我好好來幫你吧。」
「你要怎麼做?」
「相信我,有人搶的肉,就是特別香。」
肉?敢情她現在成了一塊肉——
辛振宇滔滔不的講了一堆,簡單來說,就是要刺激龔司浚,竭盡所能刺激他,直到把龔司浚這顆萬眾矚目的臭屁太陽射下來,變成她一個人的小台燈。
可是把她比喻成一塊肉……這也太不美麗了吧?
「萬一他都沒有反應呢?」
「霏霏,無法坦誠面對自己的心的男人,不要也罷。腦袋可以遲鈍、行動可以遲緩,但他不能完全被動的只等著你去愛卻還不理不睬。喜歡不該是這麼卑微而委屈的。」
這句話像是當頭棒喝,當場打醒她。
何樂霏沉吟須臾,終于強悍的附和,「對,不可以。」
下班前五分鐘,龔司浚一個人靜靜坐在辦公室的皮椅上,沒有處理公事的動力,端著一臉諱莫如深,沉默的看著窗外的夕陽。
已經三天了,他已經整整三天沒有跟何樂霏有過任何私下交談。
她似乎很忙,比他這個集團執行長還忙,台面上的說法是為了籌備甜點屋,可龔司浚總覺得她的忙碌有大多數是為了躲避他。
真的要失去她了?在他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對她的感情後?
光是想象,一股窒悶的感覺便陰魂不散的佔據他的胸口,令他極度不舒服。
何樂霏擁抱別人的畫面,還是常常不經意從腦中跳出來,頻率沒有隨著兩人接觸的減少而減少,反而越來越頻繁,頻繁到剛剛那一場會議他幾乎每五分鐘就會想起。
他雖還沒有暴躁得像只受傷的野獸,但他也沒有把握這樣的理智究竟還可以維持多久。
不過可以肯定的是,他確實受夠了這種明明同住一個屋檐下,卻對她的行蹤一無所知的疏離感。
他沒有遲疑的拿起話筒,二話不說便撥了家里電話。
「是我。把電話給我母親,我有事找她。」
關于霏霏的行蹤,直接問母親最快,因為她可以不讓他知道,但她不會不告訴母親。
須臾,張洵美的嗓音在電話那端響起,「司浚啊,怎麼突然打電話回來?」
「媽,你知道霏霏去哪里了嗎?」
「霏霏?兒子,你們這小兩口在演哪出戲,自己的新娘不自己看好,倒來找媽要人了!」她揶揄道。
「前些天霏霏請我幫她向設計師詢問一些空間設計的細節,設計師給了回復,我正想打電話跟她說,可她沒接電話,我想說她會不會是在家,手機擺在房間里沒听到。」他隨便找了個借口。
「她不在家,今天店里要油漆,她早上就出去了,到現在還沒回來。霏霏也真是的,我說找油漆師傅幫她比較快,她硬要堅持自己動手,說這樣不只節省經費,還比較有成就感。」
張洵美心疼的接績道︰「別人開店都是舒舒服服等著當老板,我這準媳婦怎麼把自己搞得像女工似的,我看她這些天都瘦了,吃得也不多。我讓張媽炖了雞湯,可是也不知道她晚上回不回來吃飯……」
所以她現在人是在店里?
「媽,我這就去接她回家吃晚餐,今天晚上你就準備好好喂飽她吧。」
「好好好,我讓張媽多準備一些菜,今天晚上沒吃完,誰都別想離開餐桌。」
掛了電話,龔司浚斂起笑容,抓過車鑰匙便大步離開辦公室。
「您要下班了?」汪秘書一臉錯愕的望著龔司浚。
「嗯,你也早點下班吧。」
來到地下停車場,龔司浚立刻坐上駕駛座發動引擎離開遠美集團大樓,直接前往甜點屋的店址。
位于巷弄里的甜點屋並不難找,距離主要街道不過一個街廓,周邊各式各樣的特色私店很多,有帶動商機的潛能,算是不錯的地點。
車子在「BonjourTaipei」的門口停下,還沒下車,龔司浚的目光已經先行一步穿透車窗及店門口的落地窗,看見正在刷油漆的何樂霏……
以及那個叫辛振宇的男人。
他調查過對方,就在派對的第二天。
那雖然是朋友的生日派對,但因為現場賓客各路人馬都有,壽星未必每個都認識,有可能是誰誰誰的朋友,龔司浚是透過齊肇東側面打探出對方底細的。
那個男人是個學藝術的,剛從紐約回來,渥達實業二房的公子,也算是小有家底,但藝術家的身份卻讓龔司浚對他很有意見。
對龔司浚這樣的商人來說,學藝術的人骨子里都有一種不切實際的浪漫。但生活卻是對的現實,不是光憑浪漫就可以活,浪漫只是一時,穩定而富足的生活才是長久的。
在他眼里,辛振宇這樣的男人根本不及格!
不過,他顯然太低沽辛振宇的能耐,現在的他只是做著刷油漆的苦力活,就能讓何樂霏笑得闔不攏嘴。
曾經讓他很順眼的笑容,在這一刻卻讓龔司浚覺得刺眼。
他打開車門,踏著唯我獨尊的步伐走進這與他格格不入的油漆歡樂世界。
龔司浚皺著眉。這個傻蛋,滿屋子的油漆味也不怕中毒,還笑得這麼開心!懊不會是吸油漆味吸笨了吧?
幾乎是他一出現,何樂霏嘴邊的笑容就沒了。
她睜著一雙大眼楮,很是意外的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