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干他的事。他向來不插手不相干的人事,總認為那太耗費心神,直到遇見她——她那熾盛的好奇心以及惟恐天下不亂的好玩個性,凡事定要插手一管、眸光總是興致盎然——在她身邊永遠別想淡然平靜,生活卻是怎麼也不會索然無味……驚覺自己唇瓣正往上揚,他凝定心神。
「是不干我的事。」他淡淡回道。
冷遙夜淡漠的回應令她心上一涼,心窩隱隱抽疼著。
「我送你回去。」他態度堅決。
「不要!」別開臉,斷然拒絕。
「難不成要再訂個好漢嗎?」胸臆中有著兩人都未曾察覺的妒火。
或許可行哩!她眸子一溜,打算戲謔道出口,待瞧見他那雙凜冽的冷眸,擺明了她要真敢說出口,後果自己看著辦……她及時閉上嘴,卻又覺得遇上他,自己總是吃癟地屈居下風,她傲然地揚起下巴。
「既然不干你的事,我要怎麼傳承香火你管不著。我就是想在好漢樓訂下幾個好漢……唔……」
在她未意識過來前,他的唇已然覆上,順勢將她帶進他溫熱的懷里。他的吻帶點疏狂,唇瓣密密實實印吻著她的,不容拒絕的舌長驅直入,掠奪她口中所有的甜美。
她愣住,僅能閉上眼,無助地緊揪著他衣襟,心兒怦怦急跳,思緒好混亂,一任情潮漩渦吞噬那未曾嘗過情愛滋味的唇舌。
驀地,敲門聲再度響起。冷遙夜震愕地松開她,眸底閃過一抹紊亂。
季珞語睜開眼,雙頰酡紅、眼神迷離,一臉茫然若失,顯然尚未從他的吻所帶來的震撼中清醒過來。
冷遙夜低咒一聲,忙斂起心緒,瞬息將她掩至身後。
琉素推門而入,眉目不抬地將衣衫擺下,又退了出去。
兩人間一片靜默,佇在身後的她心兒鼓脹,微微抬眼偷覷著他的背影。
他緩緩轉身面對她,一臉凝然,幽深的黑眸微微往上瞟,掩飾失控吻她後的內心悸動——他心里不無震驚。
他向來少有情緒失控的時候,或者該說,在接下神月教、被迫一夕成長後,他便不再任意表露內心情感,喜怒哀樂不流于外,冷峻淡漠的他成了人人聞之色變的神月教主。
面對率真的她,他總不自覺地多了分寬容,不意這寬容不知何時已變成了不僅僅是寬容,這當中尚有著他未及察覺的眷戀情意,何時……她已深植他心里,輕易就能左右他心思?
她眼珠子不安地滾動著,見他擰眉苦思,仿佛懊悔不已,她心一沉。
「你別在意剛剛……我們……」低垂著頭,支吾道。
冷遙夜挑著眉。她現在可是在安撫他?
「我怎麼可能不在意?」他嗓音低嗄沙啞。
啊?她抬起臉,頓時不知所措。
「可是……是你先……先先……」平時的伶牙利嘴,不知到哪去了。
他忽地輕嘆一息,季珞語不解地睞向他。
「你的腦袋瓜里究竟裝些什麼?」他呵寵地朝她額上輕輕一彈,微扯嘴角,不知該拿她如何是好地無奈一笑。
她一怔,傻笑道︰「我阿爹也常這麼說呢。」
他輕笑出聲,卸下淡漠神色的他,那俊容猶帶幾分不羈,眸中神采令她怦然心動。
她芙頰酡紅,眼底戀慕的情愫令他心間一悸,在情潮潰決之前,他深吸口氣,平穩心緒。
「換上衣服,我送你回去。」他忽道。
季珞語一時反應不及,怔怔地杵在原地。
他沒再說什麼,打開內室的門,不讓她有反抗的機會。
「一定得現在嗎?」好想留在他身邊久一些。
她的直白令他嘴角輕輕揚起,但很快地,又恢復淡定的神色。
他力持冷靜地回道︰「時候已晚。」
她噘著嘴,不悅地抱起衣衫,杏眸倏地閃過光芒,隨即隱沒,她神色順從地走進內屋。
他沒忽略那一閃即逝的眸光。她又想到什麼了?他心中起了戒惕。
良久,未見她走出來。他輕敲房門,卻無任何動靜。
「我進門了。」說罷,打開房門。
果然……人不見了!
望著空無一人的內屋,他搖著頭,輕笑出聲。
天啦!這個瘟神怎麼又來了?小廝雁平驚得張大口,兩眼直瞪。
好不容易來了趟好漢樓,她可不想「空手而回」。只見媚娘子一面已不足以滿足她的好奇心,于是她從冷遙夜那兒偷偷溜走,又回到好漢樓。
剛推開側門走進一樓大廳,就听見二樓傳來一記喳呼聲。
「你這回又要干嘛?」雁平驚愕問道。
他這麼一喊,立即引來不少人的目光。此刻她換上了淡雅黃衫,那張面孔仍無法讓人忘記稍早前發生的事。
「干嘛這麼生分呢?咱們又不是沒見過。」她翠眉一挑,說笑道。
「你怎麼進來的?」雁平挺起瘦削的胸膛問道。
「走進來的。」她杏眼往上抬了抬,隨口回道。
「你……」雁平目光往下,氣煞地指著她。
「又怎麼了?養你們是來偷懶吃閑飯的不成?」媚娘子不耐的嗓音響起。
雁平驚得抬頭一瞧,倚在三樓欄桿處的那抹紅色身影,正是自家主子!
乍見季珞語的身影,媚娘子心里不無訝異。冷遙夜既然把人奪走,又怎會放她再度回來呢?
「怎麼?想好要哪個漢子了嗎?」她柳眉輕抬,懶懶問道。
話一出口,不少好漢面露懼色,深恐讓這瘟神給瞧上。
媚娘子輕啐,真是群不中用的家伙!這麼個姑娘也能嚇成那樣!
季珞語折回來並不是為了此事,被媚娘子這麼一問,困窘地杵在原地。
「咱們開門做生意,哪能讓你這般胡鬧,沒那個心思就別上門來,出去唄!」媚娘子故意激她。
「有!」情急之下,她連忙回道。
哦?媚娘子眼梢帶笑。
「誰?」就不信小夜真能放任這姑娘胡來。
她黑楮靈動一閃,道︰「你!」
嗄?媚娘子櫻嘴微張,怔得說不出話來。
整個「好漢樓」瞬息凍結似地,人人像被點穴般動彈不得。片刻,又像同時被解了穴,熱鬧活絡了起來,一陣喧嘩陡地揚起,不少客人驚得一嘴熱茶噴灑出來,有些小廝甚且將手中茶碗摔落……
于紅塵打滾多年的媚娘子,再難遇見讓她驚嚇的事,如今卻讓個丫頭驚愕得瞠目結舌。
見了眾人異常的反應,她方意識到自己的話造成大大的誤解了。
「別……別誤會!」她忙不迭地搖搖手,大聲澄清︰「我是說……我有事想找媚娘子!」
呃……周遭喧嚷聲漸漸消弱。媚娘子凝神,困疑地挑著眉。
「沒事了,大伙去忙吧。」媚娘子揚聲道,下巴朝季珞語一努,說︰「你,上來吧。」
季珞語尚未有動作,媚娘子的目光越過她身後,冷諷道︰「回去跟你主子說,我不會傷到這丫頭一根寒毛,讓他放心吧。」
季珞語往後一瞧,無任何動靜。納悶之際,廊柱後方緩緩走出一個冷艷女子,正是琉素。
方才冷遙夜見她眸光異樣,早讓琉素在外頭候著,當季珞語以為自己神不知鬼不覺地離去,壓根沒料到琉素已在後頭緊跟著。
琉素頓了頓,然後微微頷首,轉身離去。
季珞語卻是心頭一悶,惱著冷遙夜仿佛對她了若指掌似。
媚娘子眼眸朝她一睞,示意她上樓。她縱身而上,空中翩然一個起落,人已來到媚娘子眼前。
媚娘子神色丕變,旋即又恢復先前嬌媚的神情。
「輕功不錯嘛!」媚娘子挑眉道。
「好說。」她笑吟吟地接受贊美。
媚娘子側過身讓她先行進屋,隨後走進屋內,不經意地說︰「剛才上樓那一步‘踏雪尋梅’使得不錯。」
季珞語聞言,驚得險些絆倒。她斂神回頭看向媚娘子,故作無知地問︰「什麼‘踏雪尋梅’?」
稍早前交手,這丫頭忙于逃命,東躍西竄,亂無章法,自己又于盛怒中,自然未能辨識。然剛才她靈巧一躍的身形……太像「踏雪尋梅」——難道是錯看?
「這‘踏雪尋梅’倒也不難,難的是要靈巧……」媚娘子起身將招式一一拆解施展,季珞語看得詫訝不已。
師父曾提及「踏雪尋梅」乃其母親家傳武學,針對女子形態而創,他雖加以修正,仍嫌其過于輕柔,因而甚少施展,也不曾傳授與誰。為何媚娘子卻懂其中奧妙?媚娘子與師父間的關系居然匪淺!
媚娘子冷沉地觀察著她,見她緘默不語,眸色一黯,卻未多加追問。
「怎麼會想練武?」瞧她看似單純,怎麼也與江湖掛不上邊。
「是我纏著師父學的……」她頓了頓,在媚娘子未開口前,索性先言明︰「家師當年曾讓我起誓不能對外聲張。」那對靈動水眸,擺明了她有不能言之苦。
媚娘子笑了笑,斟了杯茶遞給季珞語,隨口問︰「你來好漢樓總不是真為了找我吧?」
上好漢樓的客人她見多了,瞧這丫頭分明是個黃花大閨女,怎麼也無法與那些放浪貪歡的女子相較,會上好漢樓定有原由。
「我來還真有部分是為了你。」她笑吟吟地望著媚娘子,直白地道︰「我想來看你。」
媚娘子詫訝地睜大眼,縴指往自己嬌顏一指,疑道︰「我?」
「我曾听人提起媚娘子百媚千嬌、溫柔可人,然臨事又能有巾幗不讓須眉之姿,這麼個傳奇人物,有幸一睹真面目,這機會當然不容錯過。」
好話人人愛听,媚娘子當然也不例外;只是阿諛諂媚的話听多了,早練就一身「百毒不侵」的功力。然而這丫頭語氣真摯直率,未刻意吹捧奉承,那份真誠令人動容。
「除了我,另一部分的目的是什麼?」媚娘子笑問。
季珞語一時語塞;支吾許久,才羞赧地將自己上好漢樓的目的說出。
媚娘子听得瞠目不已,禁不住放聲大笑。這丫頭還真有趣呢!
「那麼,需不需要再幫你安排個漢子?」媚娘子半認真半調侃地道。
她螓首搖晃,趕緊拒絕。經過這番折騰,她至少清楚一件事,她怎麼也無法與不喜歡的人親昵接觸。
「怎麼?心里有人?」試探問道。
她呼吸一窒,一雙眼睜得圓大,卻是不承認亦未否認。
「心里有人……是怎麼回事呢?」她要二十歲了,以往不曾有過這種感覺,近日只覺得有個人對她而言是特別的,但具體上又說不出個所以然。
媚娘子淡淡一笑,鳳眸瞟向前方,幽幽道︰「宜言飲酒,與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靜好。真愛上了,那是把自己的一生全交托予他,不管將來是好是壞,總是有決心與他攜手共度。」說著,美目染上淡淡的哀愁。
季珞語听了,卻是心頭一熱,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
過了良久,媚娘子收起愁思,忽道︰「你喜歡冷遙夜吧?」小泵娘的心思,哪躲得過她精明的銳眼。
雙頰飛紅,她坦誠地點點頭。
媚娘子咯咯嬌笑。這麼坦率的姑娘,難怪小夜會另眼看待。
「小夜個性怪倔的,又不可愛,喜歡他的姑娘可辛苦哩!」趁機數落一下。
小夜?听媚娘子好親昵地喊著他,季珞語好奇著兩人的關系。
「你和冷遙夜有何關系?」
「非比尋常。咱們可是同衾共枕過呢!」媚娘子嬌媚一笑,故意含糊道。
翠眉微擰,眸中閃過稀微的惱怒,一股醋意在胸口泛開。季珞語揚起下巴,不以為然地說︰「那又如何?」
媚娘子聞言,緋唇一勾,好個有個性的姑娘!
「我和冷遙夜的關系你得問他。不過……他這人太過冷靜,倘若想與他多親近,這點我倒是可以幫你。」嘴角閃過一抹黠笑。
她麗眸輕眨,好奇問︰「怎麼幫?」
媚娘子傾身向她低語,季珞語一會兒低聲而笑,一會兒又是紅暈雙頰,而媚娘子提出的建議更是令她听得雙頰飛紅、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