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奎法推著購物推車,走在大賣場里,被量販食品物品包圍。頭頂燈光大亮,地板光潔,商品井然有序地陳列,他心情愉悅,腳步輕快,悠哉漫步其中。
今晚是他難得給自己的假期,沒有加班,也沒有約會,不必應付公事,也不必應付女人。
今晚的他難得樸素,無袖薄T配多處磨破的牛仔褲,將他挺拔風流的身軀修飾成低調的性感,他及肩的微鬈長發以皮繩束起,一副大大的太陽眼鏡遮掩半張俊美臉容,藏起玩世不恭、慣性放蕩的眼神。
這半個月大概是他進入青春期之後,最長的一段空窗期,因為工作實在太忙,一忙起來就沒時間進行男歡女愛的活動,他也就順其自然,於是他強健完美的體魄,只好孤芳自賞,曾經熱鬧的夜夜笙歌,默默沈寂。幸好,他長期單身,沒有需要呵護的女朋友,不會對不起誰。
縱使單身,他身邊從不缺紅粉知己,他風度翩翩,慷慨大方,親密往來過的女性都能好聚好散,怎能不受眾家美女愛戴?如此優質的他,又怎可劃地自限,將自己綁死在一個女人身上,剝奪其他女性享受他的溫柔的機會?
一切如此順理成章,他的游遍花叢簡直是天職,朋友因此戲謔他是愛國主義者——他熱愛「自由」,篤信眾美女皆可「平等」享有他的撫慰,「博愛」是他與生俱來的使命。
可惜啊,依他公司越來越繁重的業務量,他恐怕還得繼續辜負眾家美女。
就連下班後,他還得趕在大賣場營業時間結束前來采購,而不能上夜店放松。唉,他疲倦的身體與心靈,需要來點營養啊……
他嘆口氣,望向前方,驀地,一顆流星墜入他眼底——
她在他前方十公尺出現,有著一副宛如混血兒的深邃五官,微褐的漂亮膚色,她素顏,濃眉稍嫌不夠秀氣,卻襯得深色瞳仁精神奕奕,她女敕紅的唇不若東方的小巧,那把狂野的深棕色大波浪鬈發松松地綰在腦後,使她嫵媚容顏帶了一股慵懶迷人的韻味。
流星小姐推著半滿的推車,與他狹路相逢,她經過他身邊,視若無睹地將他拋在身後,揚長而去,她輕盈的步伐將這個夜晚點亮了。
他二話不說,調轉推車跟上她。
呃,他並沒搭訕人家的打算,他莫奎法可是專業玩咖,在大賣場把妹?講出去會笑死人,他是純欣賞而已,不為過吧?
但見前頭的流星小姐昂頭挺胸,背影婀娜,她的步伐有種輕巧的韻律,他猜她練過舞蹈,或許是芭蕾?看她走路真是種享受。她腿真長,穿雪白的麻料七分褲,輕飄柔軟,服貼曲線,他因工作而困乏的眼楮被深深滋潤了。
他揣測她的職業,舞者?有可能。老師?不,她太亮眼了。空服員?他敢打賭她服務的班次一定都爆滿……
此刻,她的手機響了,她接听,他看見她的側臉盈滿笑意。
「喂?我正在買……我知道啊,啤酒和杏仁小魚乾……這位先生,我們認識多久了,你愛吃什麼我還不知道嗎?還需要你打來叮嚀?」她對電話那端的男人笑,清脆的笑聲也一同愉悅他的耳朵。
打來的是誰?她該不會有男友吧?他微皺眉,他唯一的原則就是不踫別的男人的女人。
「喔,那個我也買了……嗯,我等等就回去。」她收起手機,看看手上的購物清單,想了想,驀然回首,向莫奎法這邊望來,雙眸綻亮——
他不自覺微微調整身體,擺出最適合上鏡頭的帥氣站姿,附帶最適合被搭訕的俊美微笑。唉,果然人帥就是連墨鏡也擋不住,想必美女剛才只覺眼角掠過的英挺身影有點眼熟,現在認出他來,便要熱情地過來搭訕了,來吧,他等著!
就見她丟下推車,毅然向他走來。她深棕色瞳仁宛如溫暖的琉璃,微帶笑意,教他恍惚。真難得,向來是他電暈對手,今晚竟是他亂了心跳。
她向他伸出修長的手——拿起他身邊貨架上的罐頭,自語︰「差點忘了。」
晴天霹靂打中莫奎法。她沒認出他?她只是過來拿罐頭?
鄂卉中原本打算拿了罐頭就走,但貨架旁的男人勾起她的注意,剛才擦肩而過,就見這位先生腿長有如鷺鷥,穿一件破得有點夸張的牛仔褲,光是正面就有七、八個破口,近看之下,長褲破口露出結實養眼的腿肌,很敢穿哪。
而後她注意到他的手,左手腕懸著金銀雙色鏈,她認得這款獨一無二的手鏈,屬於她最崇仰的男人,她吃驚,猛然抬頭。「你是——莫奎法先生?」
「嗯哼。」她驚喜交加的眼神,療癒了他小小受創的信心。
「真的是你?天啊,我竟然會在這里遇到你!」她眼神興奮,兩頰泛紅,宛如遇見偶像的小女生。
「我認識你嗎?」他微笑著明知故問,她是他的粉絲嗎?
「喔不,你當然不認識我,我只是個……崇拜你的無名小卒。」
「也對,要是有你這麼一位美麗動人的朋友,我絕不會忘記。」美女使用了「崇拜」二字,他可以大膽假設她對他有意思嗎?
他調情的意圖很明顯,她想笑,他們開談還沒一分鐘呢,他會不會太積極了?「我只是你的粉絲,你的每支廣告我都有做紀錄,你為雜志撰文,或者接受雜志訪問的文章,我都有收藏,尤其是你第一支廣告,我還有海報……」
「海報?那只是支幾秒長的電視廣告,沒做海報啊?」
「呃,因為我實在太喜歡那支廣告了,就擷取畫面印出來,裱了框,每天看。」用來勉勵自己。她有點不好意思,臉紅了,仰慕他許久,今日終於目睹本人,怎不令她激動?
「那廣告已經博得太多贊美,我听太多了。」他低笑,悅耳的沈嗓隱含挑逗。「但你又打動了我一次。」
她很美,眼神自信但不囂張,舉止透露良好教養,聰慧明麗的氣質令人瞧著便覺舒坦,這樣的女子,若非行止端正得很無趣,就是骨子里比外表更瘋,而那雙美眸,此刻正閃著對他的熱切興趣,他猜她也是個大膽敢玩的狠角色。
他眼色轉黯,獵艷的慾望蠢蠢欲動。他改變想法了,或許在大賣場把妹不是那麼糟糕……
「你果然像雜志描寫的一樣……」聞言,鄂卉中眼中笑意更深。
早就看過他照片,但本人仍俊俏得教她屏息,他嘴角似揚非揚的弧度有點壞,魅惑眼神透過鏡片變得深邃迷離,曾有人如此描述過他看女人的眼神︰「讓女人同時自覺是高高在上的女王,與情願奉獻所有的女奴。」
此刻他嗓音低沈,眼色多情惑人,正在向她放電,她早有心理準備,仍被他看得呼吸微促,又覺得好笑。他顯然把她當成狂熱到想要獻身的粉絲之類了,可惜啊,他誤會了,她根本沒那意思。
他問︰「什麼雜志?怎樣寫我?」
「這期《Q-Time》刊的,你沒看嗎?」
「我很忙,沒時間看每本雜志,你願意說給我听嗎?」
「雜志拿你和『雙盟』廣告的喻總經理比較,做了表格——」她美眸閃著促狹。「除了外型不相上下,家世、年紀、話題性,每一項你都大勝喻總經理呢。」
「那是當然。其實論外型,我也勝過那老頭。」一提到勁敵,他語氣強硬起來。他的公司「Aqua」以「雙盟」為假想敵,他不認為己方輸人,只是對方比他們早起步,已在市場佔得一席之地,讓他的公司追得有點辛苦。
「雜志還寫說,尤其是在情場方面,因為喻總經理結了婚,不得不退出情場較勁,少了對手,你更加如魚得水……」她竭力忍笑。「雜志說你的第一本能是搭訕,第二是上床,你對女人甜言蜜語的功力像水庫泄洪,排山倒海、滔滔不絕,每個女人都滅頂,沒人能逃出你的手掌心。」這段實在太好笑,她看了許多次,都背起來了。
這雜志是捧他還損他?莫奎法終於警覺到美女揶揄的眼神,但她眼中分明對他洋溢著興趣,這是她欲擒故縱的把戲嗎?
「這報導充滿錯誤的偏見。」他並無不悅,反正更難听的也被罵過了。他慢吞吞道︰「我的第一本能應該是上床才對。」
她驚訝地瞧他。「搭訕排第二?」
「我從不需要搭訕女人,向來都是女人搭訕我。」
好自負!她粉唇微啟,啞口無言。
「你懷疑嗎?剛才先開口的是你還是我?」
她無言以對,看他揚起嘴角,故意裝出一副驕傲模樣,她忍不住笑了。
「莫先生,你真出乎我的意料。」她笑盈盈,沒想到他挺有幽默感。大概也唯有他,可以將她不欣賞的花心風流變成天經地義的魅力吧?
「喔?但願是往好的方面發展。」她的笑聲爽朗甜潤,宛如溫暖的蜂蜜,她閃耀美眸笑吟吟望著他,擺明就對他有意思。莫奎法感覺胸口一陣揪緊的蕩漾,今晚,他也許不必孤枕獨眠了。
「還真的是,我在心中給你加了幾分。」
「距離你願意告知芳名的門檻還差幾分?」
她唇畔的微笑烙深。「如果我們有緣再見,我會告訴你。我朋友還在等我,我得走了。離開之前,我能和你握手嗎?」她大方伸手。
他微露訝色,但沒說什麼,伸手與她相握。
他是個花心輕浮的男人,他的手卻出乎她意料的堅實有力,她有些緊張地微顫,他彷佛察覺了,暖熱的掌心安撫地握緊她,彷佛不想放開她。
她抬頭看他,他正垂眸凝視她,臉上掛著禮貌合宜的微笑,墨眸卻異樣的黝暗,宛如俊美的惡魔,暗示著墮落的誘惑,手心炙熱的溫度,像慾望的暗流……她胸口一陣緊熱,笑容不變,輕輕抽回手。
「那,我先走了……」她拿著罐頭,走回她的推車,假裝整理推車里的物品,幾秒後才回頭看,他已推轉購物車離去。
這男人出身在富裕的大家族,卻不靠家中關系,自己掙得一片天。他設計過創意精彩的廣告,憑己力在競爭激烈的廣告界站穩,只會游戲花叢的草包是做不來這些的。
她佩服他也欣賞他——只限於工作。至於他在男女方面的復雜關系,她不敢恭維。他交往過的女人多不勝數,難得的是全都能和平分手,從沒有女人怨他,他在情場上不只是如魚得水,簡直是成精了。
那種追求逸樂的價值觀,她不認同,不會批評,但也不會加入。
第一本能是上床?虧他說得出口,這已經超越厚臉皮的層次了,真服了他,將慾望大剌剌張揚於外,那麼坦然自在,卻不令她討厭,只覺得好笑。他連在大賣場偶然遇到的女人都不放過,是有沒有這麼饑渴啊?到這種境界,也算是一種本事吧……
她目光不禁追隨他背影,忽見某個扁平褐色物體從他的推車掉下來,是他的皮夾,他卻渾然不覺,她揚聲提醒。「莫先生!你的東西掉了!」
莫奎法聞聲停步,望向腳邊,果然看見皮夾落在地上,他腰一彎,長手一探,便抄起皮夾。
鄂卉中目瞪口呆,不是因為驚訝他人高馬大還有這等柔軟度,而是他長褲後臀有個大裂口,他這一彎腰,那道裂縫驚人地撐大,露出他臀部肌膚,像一只性感的肉色眼楮。
她熱了臉。她不該看到那漂亮的褐色皮膚,除非他長褲底下……沒穿……
莫奎法以兩指挾著皮夾,向她微揚,朗聲道︰「謝啦!」太陽眼鏡自他鼻梁略微滑落,露出一雙介於正經與調情間的桃花墨眸,風情萬種地朝她一眨,而後轉身離去。
她持續呆愣,臉頰熱辣辣。那個彎腰的動作是故意的嗎?看起來不像,就只是個無心的舉止,可是怎麼會有人連一個無心的舉止都這麼挑逗?他實在太……太……
「天啊!」找不到適切的形容,她放棄,只能低嚷出哭笑不得的兩字。
莫奎法是天之驕子。
他是莫氏集團第三代,他的爺爺白手起家,他是坐享其成的眾子孫之一。
他的爺爺早已退休,但集團內重大決策仍會請示他,目前集團掌權的是他精明能干的大伯,三堂哥擔任他的左右手。
而他莫奎法的父親,才具平庸,也沒有爭權的慾望,唯一做過一件讓老人家龍心大悅的事,是在四十五歲高齡生了他。
他是家中老麼,和上頭兄長相差二十歲,是整個家族中年紀最小的。他一出生便受盡寵愛,全家唯有他能安撫脾氣暴躁的爺爺。
他若肯順著家族安排,不愁集團將來成為他的囊中物,但他早早表明對家族事業沒興趣,十四歲便踏入模特兒界另覓發展,服完兵役後,和大學時代的好友合資開了廣告公司「Aqua」。
他從小是家人的心肝寶貝,上學後是女同學愛慕追逐的焦點,紅得發紫的模特兒生涯只差一點就拐上明星路,他的「Aqua」堅持不靠家族人脈,照樣做得風生水起。他的人生可謂一帆風順,因此,踫到被大賣場小姐拒絕這種情況,他的反應是——美女排隊等著他,何必巴住一枝花?
何況,大賣場小姐也不算拒絕他,他保持風度,她也沒給他難堪,他們意外邂逅,相處愉快,最後和平道別,整個過程堪寫成把妹的標準教材,但教他困惑的是,既然一切完美順利,為何大賣場小姐沒留電話,連個名字也不給?
「……所以,這一季,我們和『雙盟』競爭的五個案子,只搶到兩個,但其中一個是他們很重視的,想必令他們高層很不悅。」辦公桌後的涂季甫沈聲說著,他衣著簡單樸素,配上一副拘謹的黑框眼鏡,讓人難以察覺眼鏡後斯文英俊的臉龐,他不像個廣告界的從業人員,倒像個嚴肅的學者。
相較於花蝴蝶般的莫奎法,他沈穩寧定得宛如潔白的鵝卵石,很多人都覺得這兩人會結成莫逆之交,簡直是不可思議的地表奇蹟。
「好吧,這一輪勉強算是平手,下次繼續努力。」莫奎法哼笑。「『永群食品』的案子差不多該開始了吧?」
「嗯,他們正式放出新聞了,案子要采公開比稿的方式,除了他們企業換血,要做全新的CIS,後續還有個產品發表會。『雙盟』應該也收到消息了。」CIS即企業識別,對內凝聚員工的向心力與認同感,對外則展現企業理念與精神,塑造品牌形象,從Logo設計、精神標語、產品包裝到員工服裝,層面廣泛,「永群」一案是老企業要改頭換面,要做的可多了。
「好,這案子給你負責,一定要拿下來。」「Aqua」規模小,想以小搏大,重點就在把握放大自己的機會,這個案子做好了CIS,隨即結合產品發表會初次亮相,「Aqua」藉此獲得的附加宣傳效益遠大於金錢報酬,「雙盟」想必也不會錯過。
涂季甫點點頭,沈吟道︰「沒問題,但你確定這樣做對我們有利?我只懂埋頭做案子,風險和資金控管都交給你。我不是不相信你的能力,不過員工好像有點擔心,我們投入這麼多資源去和『雙盟』爭奪,要是獲利不足,長期而言,對我們不利。」
「安啦,這些我都有在注意,拿你剛才講的那案子來說,利潤不差,更重要的是這案子把『雙盟』比下去,削減他們的氣勢,拉抬我們的,這種無形的好處不是金錢能衡量的。何況『雙盟』是業界的NO.1,干掉他們,我們不就是NO.1了?眼光要放遠啊!」
「你這麼處處針對他們,難怪外人都說你和他們有仇。」涂季甫低笑。
「哼,誰要他們先針對我們?那個喻以鈞,竟然說我靠和女明星傳緋聞來上報搏版面,藉此宣傳公司,是學他以前的手法!有沒有搞錯?!」講到這事,莫奎法就火。
「我跟演藝圈本來就熟,記者難免會追我的新聞,他以為我跟他一樣無能,只能用這種無聊的手段嗎?他看輕我,掉以輕心,好,隨他去,等案子都被我們搶走,他發現自己大錯特錯,再在他的辦公室里咆哮、丟東西、詛咒我們,也來不及了——」莫奎法目露凶光,哼哼笑。
「很高興你化怒火為工作的動力,沒去跟他打口水仗。」涂季甫微笑。
「其實我可以了解他的心態,誰要他笨得去結婚,被老婆管得死死的,說穿了他就是酸葡萄,嫉妒我單身的自由自在。」據說喻以鈞的風流史與他不相上下,他有點好奇,是什麼樣的女人,會讓那樣花心的男人願意定下來?
大賣場小姐不期然地躍入腦海,他想喻太太絕不會是她那一型,大賣場小姐看起來就不是會安分居家的。
想到她,他胸口一悶,嘆氣。
「小涂涂,我有件煩惱的事,你幫我想想。」
「說吧。」涂季甫已打開電腦文件,準備開始工作,一面仍與好友談話,一心多用是他的專長。
「是這樣的,五天前,我在大賣場里發情——」
「你什麼?!」涂季甫差點被好友的語不驚人死不休駭死。
「你也不敢相信對不對?我竟然會在大賣場那種讓人性慾消失的地方,對一個女人產生興趣!」莫奎法摀胸,一臉緬懷兼難以置信。「但她真的是……滿特別的,很漂亮,講話也很有意思,我們聊得很愉快。」
「那你煩惱的是……」
「她表現得對我興趣十足,但是到最後,她沒留電話也沒給名字——」
「所以,出於『得不到的總是最好』的心態,你不甘心?」
「我哪是那種無聊的人?我只是懷疑,是不是我年紀大了,加上工作太忙,人老珠黃欠保養,再也吸引不了美女?」
愕然看著好友一臉憂心忡忡,涂季甫笑了。「你哪里人老珠黃?認識你十年,我覺得你越來越帥,隨著年紀越來越有成熟魅力。」
「那為什麼人家連名字都不肯告訴我?」
涂季甫沈吟片刻。「阿法,你是不是愛上人家了?」
「愛?怎麼會扯到愛了?」莫奎法震驚得像被打了一拳。
「否則你為何這麼在意?你又不是沒踫過不理你的女人。」
「因為她沒有不理我啊!她很大方,不害羞,跟我聊得很開心,我看她也有點意思,可是就是沒下文。」越是想,越是糾結困惑,想不出自己哪里做錯?又為何他老在這上頭打轉,這麼放不下?
「所以你是愛上對方了,才這麼念念不忘。」
「停,不要再說愛。」雙臂在胸口驚恐的比個叉。「我沒有愛上她,我真的只是想不通而已。」
「那你就認了吧。也許她就是對你沒興趣,你是名人,人家可能只是認出你,想跟你打個招呼而已。」
「喔……」其實,對方要求與他握手時,他就隱約想到這一層了,只是不肯死心,直到此刻好友點破,不得不承認了。
只是……有點惆悵,她的笑靨有那麼一點難忘。她撩起他的慾望,這並不稀奇,稀奇的是他想念比較多的,是她慧黠的氣質,大方流利的應對。
她不是單純的粉絲,粉絲不會將明褒暗貶的文章記得那麼熟,但她應該是個粉絲,否則不會特意研究他。她頗聰慧,口齒伶俐,通常這類智慧型美女若不懂收斂,就容易予人咄咄逼人之感,但她恰巧就是懂得收斂的,教他明明知道她在挖苦他,還是被她逗得很開心。
很明顯地,她不太欣賞他的風流情事,但那雙美眸從頭到尾對他笑盈盈,他想,她是對他有點意思,可是她又說走就走,毫無留戀,沒有留下任何讓他找到她的線索。這女人,真教他模不透……
是因為太久沒和女人來往嗎?才這麼惦記著她?
算了,不想了,反正大概也沒機會再見面了。
莫奎法瀟灑地伸個懶腰,話鋒一轉。「喂,最近我佷子換新家教,新老師剛從大學畢業,人美氣質好,我打听清楚了,沒有男朋友,要不要幫你介紹?」
「不必了。」某個在雨夜哭泣的單薄縴影躍入腦海,涂季甫眼底添了抹黯然的溫柔,低頭不讓好友看見。「謝了,但不必了。」
「好吧,別說兄弟我沒照顧你,每次要介紹美女給你,你都不要,該不會——」墨眸恍然大悟地乍亮,三八兮兮地捧頰驚呼。「該不會你真正愛的人是我,所以遲遲不交女朋友?!」
涂季甫愕然看他,幾秒後噗哧笑了。「哈哈哈——」他難得大笑。「我就算喜歡男人,也不會喜歡你。」語氣異常地篤定。
「你這什麼話?我有什麼不好?」這話很刺耳喔。
「你很好啊,非常好,除了你不談感情這一點。」涂季甫覷著好友。「我要是愛上你,肯定是我一生最大的災難。」
「講得那麼難听,我會談感情啊……『偶爾』啦,心血來潮時,『也許』、『可能』會想談。」莫奎法懶洋洋地臥倒沙發,順手模過公事資料來看。「干麼談感情?愛來愛去多麻煩,一旦分手,投入的統統回收不了,傷心又傷神,多不劃算……有那麼多精力,不如放在別的方面……」未完的話語,不知不覺消逝在專注的閱讀中。
涂季甫微笑,不再多言,看好友舒展修長的四肢,大剌剌橫臥沙發,連一個隨興散漫的舉止都洋溢天生的魅力。他性情幽默,活潑俊美,一舉一動皆散發光與熱,似熱情耀眼的火焰,吸引女人飛蛾撲火。
他早已被追逐他的女人寵壞,當他無須付出心思,就能享盡溫柔,又何苦費心經營感情?
當他與女人交往像吃飯睡覺一樣容易,每樁韻事自然就變得平凡無奇,不值一提,因此,當他特地談起一位偶遇的小姐,倒令涂季甫有些好奇。
是怎樣一位女子,會令好友惦記五天,還特地提出來跟他說?
當晚下班,莫奎法開車,直驅日式料理店,還拉了涂季甫作陪。今晚,他與祖父有約。
莫老太爺已經在包廂中等著。老太爺年逾九十,著一襲長衫,銀發梳得一絲不苟,皺紋縱橫的老臉不怒自威。莫奎法進入包廂時,老人家凜如閃電的目光望向年輕俊美的孫子,眉頭微蹙。
涂季甫禮貌地向老人家點個頭,莫奎法卻撲上去就給老人家來個熊抱。
「天啊,半個月不見,爺爺你怎麼返老還童,越來越年輕、越來越帥啊?你這樣要孫子我怎麼混下去啊?我以為我越長越帥了,怎麼還是沒有你老人家的一半酷勁呢?」還附贈兩枚熱情的印頰香吻,吻得嘖嘖有聲。
「每次見面你都是這套台詞,來點新鮮的吧!」話是這麼說,莫老太爺還是忍俊不禁地笑了。他兒孫眾多,早就當了曾祖父,但最疼愛的還是這個麼孫。
「我這是實話實說啊,爺爺你可別哪天進軍模特兒界,搶我飯碗啊!」莫奎法笑咪咪,盤腿在榻榻米上坐下。自幼,爺爺寵極了他,他也和爺爺最親,老人家外表嚴肅寡言,其實很喜歡他撒嬌,他也樂意耍寶裝可愛,逗老人家開心。
「你啊,就是一張嘴生得好,死的也給你說成活的。」莫老太爺沒轍地哼笑。「你那家小鮑司還沒倒嗎?」
「呸呸呸,我跟涂涂這麼拚命工作,怎麼會倒?爺爺你放心,就算倒了,我也不會回家給你養。」
「你這不肖孫,我是要把事業傳給你,又不是叫你繼承債務,你幾個堂哥都搶著要,只有你看都不看一眼。季甫,你看他不是太不知好歹嗎?」每次提到最鍾愛的孫子如此不領情,莫老太爺就氣呼呼。
涂季甫微笑不語,不介入祖孫間的老話題。
「拜托,我這麼有志氣地創業,不就像爺爺你當年一樣嗎?爺爺你應該為我高興,支持我才對吧?再說堂哥他們能力也很強啊,讓他們繼承你的事業不是更好?」
「你堂哥他們有多少斤兩,我一清二楚。除了你大伯家的老三,沒一個上得了台面。」老人家煩躁地揮揮手。
「那很好啊,至少有三堂哥撐著,全都交給他最好。」
「哼。」老人家飲口清酒,瞪眼道︰「你不接集團的工作,那我一再催你結婚,你怎麼又不听話?」
「喔……」又來了,每次跟爺爺見面都免不了這兩個問題的拷問,莫奎法拿了個壽司啃著,無奈地與好友交換眼色,嘆氣。
「這是你自己的終身大事,和集團無關,你在外頭跟誰交往是你的自由,可難道你要這樣玩一輩子?你都三十歲了,事業有了,也差不多該成家了吧?你給我說清楚,為什麼遲遲不結婚?嗄?」莫老太爺橫眉豎目,意圖用爺爺的威嚴逼孫子就範。這招對任何人都有用,唯獨對被寵到無法無天的莫奎法無效。
「討厭啦……」莫奎法長嘆一聲,一臉不堪其擾兼不正經。「爺爺你的口氣好像八百年前因為逼婚,被我甩掉的女朋友喔。」
涂季甫噴笑。
「你給我正經點!」莫老太爺也是好氣又好笑。
「我很正經啊,我單身很久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既然單身,就是沒對象,沒對象怎麼結婚?」
驀地,一個熟悉的聲音鑽入莫奎法耳中,竟似是大賣場小姐的笑聲。可是……只不過是沒問到她名字,有讓他困擾到產生幻听嗎?
「那你何時要認真找個對象?家里給你找的,你都不要,你自己找的又都不像樣。我先說啊,你往來的對象太雜,亂七八糟,不準從里頭挑老婆。」寶貝孫子人俊俏、家世好,是拜金女的首選目標,莫老太爺就怕麼孫愛錯人,娶了一個愛上他的錢的女人,破財事小,傷心事大。
「爺爺,你這麼不相信我眼光嗎?好歹我很早就出來混,也算閱人無數……」又听見隱約的笑聲了,他沒听錯,真的是大賣場小姐的聲音。
莫奎法微蹙眉,望向旁邊的紙門。「隔壁是誰?」
這家日式餐廳內部是一張大榻榻米,以紙門區隔出包廂,所有包廂都相連,紙門拉開就成大型場地。笑聲似乎是從隔壁傳來的,仔細看,紙門後有人影。
「我不知道,我來時隔壁就有人了。」莫老太爺道。「你別扯開話題,你年紀不小了,玩了這麼多年,怎麼說也該負起男人的責任了。」
「可是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出現要求我負責的女人啊。」
「阿法!你正經點!」
「我這不是很正經在跟你談嗎?」莫奎法靠近隔間紙門,將紙門推開一縫,湊上去瞧,正好和一張轉過來的俏臉面面相覷。
這張動人臉龐,有一雙不夠秀氣的眉與粉唇,卻女人味十足,訝然望著他——果然是她,大賣場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