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的夜晚,微風徐徐,黑幕中繁星密布,從法國開往台北的飛機,安全降落在台北國際機場。
機場大廳門口,有一個嬌小的身影站在那里,身旁放著一個粉色的行李箱,她望著星空發呆,臉上掛著燦爛的笑容。
尚卿玨揚了揚嘴角,她真的好想沖著星空大喊一聲︰終於離開法國了!
一想到過去的幾個月里,天天被爺爺逼著去相親,一個接一個的男人出現在自己的對面,像看動物園里的猴子似的用各種眼神看著自己,她就嘔到吐血。
拜托,她也不過才二十四歲耶,還有大把的青春可以去追逐夢想呢!爺爺就讓她找男人結婚,是嫌棄她在家里礙眼嗎?既然這樣,她就偷偷逃出法國,讓誰也找不到。
大學畢業那年,尚卿玨曾經偷偷瞞著家里人,和同學來台灣畢業旅行,也就是在那年,她深深愛上了這片土地,各色的美食,熱情的島民。於是,她偷瞞著家里人,拿了多年存下的私房錢,在台北的郊區買了一棟小別墅。
那時,尚卿玨就對台灣產生了一種濃厚的興趣,心想有朝一日,或是自己退休年老的時候,一定回到台北定居養老。沒想到,這個時刻這麼快就來到了,想著想著,尚卿玨不由笑出了聲,什麼男朋友什麼相親,都通通見鬼去吧!
這麼多年來,她還是第一次離開爺爺的掌控,向著她夢想的地方,展開翅膀去飛翔。
這一次,她一定要好好把握機會,開始新的人生!
◎◎◎
此時,已經是淩晨一點多了,尚卿玨拉起行李箱搭了個出租車,上了車,她就向司機報了台北家的地址。
那司機從後視鏡看了尚卿玨一眼,操著一口台灣腔,說道︰「小姐,那里可是挺荒涼的,大半夜的你一個女孩子去那里,怕是不安全。」
尚卿玨沒注意司機的面色,只是一心想著終於又來台北了,心里別提多高興,不介意地說︰「沒關系,我家就在那。」
那司機又看了一眼尚卿玨,听她口音就知是外地人,見她一臉興奮的樣,也就住了口,不再說什麼。
車開了近一個小時,司機才停下車,尚卿玨還處在興奮狀態,沒注意那司機的神色,給了錢,拎著行李就跳下了車。
和兩年前一樣,台北郊外的空氣如此清爽,微風徐徐吹過臉龐,尚卿玨小跑到自己的房門面前,激動地想大叫兩聲,她拿出鑰匙打開門,輕輕一推,一股霉味襲面而來。
尚卿玨捂著鼻子後退一步,皺著眉看著那屋子,心下一想,兩年里也沒人打掃屋子,味道怪也是正常的。
她挪著步子,回想著玄關的燈的位置,伸手去按,按了一下燈沒亮,她又按了一下,結果按了好幾次,屋子里還是黑漆漆的。
尚卿玨頓時有種欲哭無淚的感覺,不要這麼缺德吧,連電都沒有!
她忽然回想起司機大哥的話,回過頭去望,那人早就開車離去了。
敝不得有句話講,不听老人言吃虧在眼前。
這個社區果然就如剛才的司機所言,人很罕見,地方又荒涼,各種雜草四處橫生,時不時會有不知名的蟲子鳴叫兩聲,听起來更是嚇人。
尚卿玨只覺微風也變得淩厲起來,就連剛才的興奮也一掃而空,涼意侵襲,讓她不由打了個寒顫。
幸運的是今夜台北的月亮又大又圓,也不至於兩眼模黑,尚卿玨抱著雙臂,肚子又餓又冷,既不敢模著黑進屋,也不敢在屋外坐一晚上。
正思忖間,不遠處隱約傳來汽車的發動聲。
難道是那司機去而復返?
尚卿玨高興地想著,隨即拉起行李箱穿過草叢,就看見兩束耀眼的燈光,從不遠處刺過來。
她一時恍惚手去遮,一輛銀色跑車在空曠的房前繞了個圈,加大了馬達飛馳而去!
「喂喂,等等!」
尚卿玨回過神來,朝著那輛銀色跑車開走的方向追了過去。
「喂,等一下啊!」
她的嗓子都快喊啞了,車子卻連停下的跡象都沒有,沒跑幾步,竟連跑車都已經不見了。
「什麼人嘛,一點助人為樂的精神都沒有!」
尚卿玨氣得跺腳,雖然看不清那車子的標志,不過以她對車子的了解,應該是輛豪華跑車。
開豪華跑車的人會住在這麼荒涼的地方?也許只是路過罷了。
尚卿玨無奈拉著箱子轉過神,只見不遠的身後,別墅的大門是敞開的……
尚卿玨拉著箱子走了過去,她站在門口沉思片刻,最終是鼓起勇氣,走到那棟房子前敲了敲門。
尚卿玨一敲,玄關的聲控燈忽然亮了,她歪著頭問道︰「請問,有人嗎?」
屋里一片通亮,卻無人回答。
「不好意思,打擾一下,我是旁邊別墅的主人,想和您借一根蠟燭。」其實她更想說,借住一晚。
可是尚卿玨站在門口,問了半天話,依然沒有人答話。
難道剛才驅車離開的人就是這家的主人?可是那人半夜三更的離開了,也就是說現在別墅里已經沒有其他人了?不如就在此借宿一夜,明日一早主人回來再解釋也不遲,反正自己又不是壞人……
尚卿玨再三確定眼前這棟別墅里沒有人,這才打開房間的燈,走了進去。
別墅是後現代簡約的設計風格,客廳只有黑白二色,黑色的沙發,白色的牆,還有黑白相間的地磚。
整棟別墅,無論客廳還是廚房,甚至連浴室都是黑白分明的,四處充斥著一種孤冷沉穩的氣息,黑與白的視覺沖擊,狠狠地沖擊在尚卿玨的心,讓她有種壓抑的感覺,這樣獨特設計的別墅里,到底住著一個怎麼樣的屋主呢?
可是,在別墅里轉了一圈,也沒有見到屋主的照片,尚卿玨也不免有些悻悻然。
一夜折騰,她也顧不得這里是否安全,只想著洗個澡,隨便窩在沙發上睡一覺,一切等天亮再說。
尚卿玨來到浴室,發現里面只有男性用的沐浴用品,心中猜想這里大概是個單身男人的房子,他的性格多半很清冷,不然怎麼會有人喜歡黑白這麼單調的色彩!
她已是累極了,洗了澡披著浴巾就躺在沙發上,不一會兒,就傳來微弱的呼吸聲……
◎◎◎
淩晨一點多,康程遠接到台南警局打來的電話,對方是個陌生的男人,說起來還算客氣,對方告訴自己,他的雇主出了點事進了警局,需要他馬上去解決。
康程遠掛掉電話,就火速地從床上爬了起來,他睡覺的時間一向很晚,結果這麼晚還是會有人打來電話。雖然不情願,但是他是個律師,手機也是二十四小時不關機,他的任何時間,永遠都是屬於自己當事人的。
就像他的手機,房門前那輛賓士跑車也是隨時待命的,康程遠把公事包扔在副駕駛座,發動車,油門一踩到底,愛車絕塵而去。
夏日里爽朗的微風從窗戶外瞬間灌了進來,讓康程遠的朦朧的睡意徹底清醒了大半。
自從五年前,他創辦了程遠律師事務所,他就開始了這種東奔西跑的日子,起初他是為了自己律師的夢想而努力,後來想要給一個女人幸福。
那時候他還年輕,以為幸福就是物質,是給予,可是漸漸地他越來越忙,愛情卻越來越遠。
有時候他也曾為年輕時的不主動把握,而黯然失落過,可是當愛已成過去,當自己越來越繁忙,他就已經習慣了這種生活方式,孤獨寂寥,甚至冷酷無情。
忽然間,康程遠隱隱听見有人在叫喊著什麼,他從後視鏡看去,好像是個女孩子跟在後面跑著、狂奔著、嘶喊著……淩晨一點多,此處郊外里,後視鏡里的一個點,就像黑幕中一個跳躍的火焰,很是詭異。
別墅區在台北的郊區,早在半年前就沒有人住了,也正是因為這里的環境,平時很少有人會來打擾,康程遠才會買下這棟別墅。
他之所以買下這里,一來是人很罕見,二來他偶爾出差的時候,甚至不用擔心小偷光顧這麼偏遠的地方,有時候為了省事他會不鎖門。
他喜歡荒涼的感覺,這樣就沒人闖進他的世界,他身為律師這麼多年,看多了世間百態,也經歷了情感的分分合合,早就養成了冷傲孤寂的性格,所以康程遠不喜歡自己的生活被打擾,他習慣了孑然一身。
可是剛才那個突然闖進自己視野里的女孩子,又是從哪里冒出來的?半夜三更出現在別墅區,又有什麼目的?
出於職業習慣,康程遠的腦袋里飛速運轉。
就在他決定掉轉車頭去查看一番,手邊的電話又響了起來。
「喂……」他的嗓音低沉而迷人︰「對,我正在去台南的路上,天亮的時候就會到,好的,到時候見……」
台南的當事人要求盡快保釋,康程遠只能放棄了剛才的想法,繼續驅車前進。
康程遠的腦海里忽然想起,前任女友在分手時說的話︰你的工作永遠比任何事都重要!
現在想想前任女友評價的話還算中肯,以前為了工作,他對愛情放了手;現在為了工作,他甚至不在乎自己家遭小偷……沒什麼大不了,天塌下來他還是要工作。
如果那位女孩是個小偷,最多丟一些家用電器,前提是她能把東西從這里運走……
◎◎◎
一連三天過去了,尚卿玨都沒有見到隔壁別墅的主人出現。
她去繳水電費的時候,特地在社區里轉了一圈,這里果然人煙稀少,只有隔壁的別墅門前打掃的最乾淨,也就是說,除了那個沒踫面的屋主,也就剩自己住在這里。
雖然她沒有能夠親自向別墅的主人道謝,但是每借宿一天,她都會在便利貼上寫感謝的話,貼在冰箱上。
這兩天尚卿玨也沒閑著,她用了一天的時間把自己的別墅打掃乾淨,又為自己的新窩采購了許多生活用品,為了交通方便,她還特地買了一輛腳踏車。
可是,水電需要七十二小時才能供應,無奈之下,尚卿玨只好繼續借宿在隔壁的別墅里。
這天夜里,尚卿玨在隔壁別墅一樓的浴室里,好好地泡了個熱水澡,洗去一身的疲憊。
別墅一共三層,一樓是客廳和開放式廚房,附帶一個公用浴室,二樓是健身房和書房,三樓的格局全部打通,只有一間臥室。
尚卿玨只是悄悄地瞄了兩眼,沒敢進去細看,怕偷窺到別人的隱私,到時候有嘴也說不清。晚上睡覺的時候,她也只窩在客廳的沙發,用一樓的公用浴室。
無論是一樓的浴室還是三樓的臥室,統一的黑白簡約設計格調,有著讓人說不出的壓抑。
尚卿玨從黑白馬賽克的浴白里站起來,穿好吊帶絲質睡衣,先將換洗的衣物放在洗衣籃里,然後光著腳從浴室走到客廳的沙發上。
這三天里,她每在沙發上睡一晚,甚至喝一口水,都發自內心感謝這間別墅的主人。如果他不是突然臨時有事出門,或者如果不是他居住在這里,她回到台北的那天晚上,說不定就住在野外了,想想那個後果就可怕。
所以,她每到睡覺的時候,都會拿出便利貼,寫幾句發自肺腑感謝的話,以表達對房主的謝意。按照這兩天養成的習慣,尚卿玨在便利貼上這樣寫道︰
房主先生,您好,我今夜又要睡您家的沙發羅,不僅如此,因為本人不會做飯,還擅自拿了您家櫥櫃里的泡面,我發現小雞炖蘑菇口味的泡面真好吃!
我再一次感謝您家的沙發,也謝謝您這個主人(請看我真誠的眼神),以後有機會,我一定親自當面道謝。
您的鄰居敬上
尚卿玨在便利貼的最下面畫了個大大的笑臉,和前兩天的便利貼一樣,她把它貼在了冰箱上,又反覆讀了三四遍便利貼上的內容,覺得沒有什麼不妥,這才回到沙發上準備睡覺。
她對房主其實有些好奇,至少在她活了這麼多年,她還是第一次對一個還未謀面的男人感到好奇。
尚卿玨在法國的大學里讀的是法律,選修過心理學,別墅黑白的設計風格,說明這個男人內心極度孤僻冷漠,這里沒有食材,櫥櫃里只是放滿了泡面,就算是單身男人也需要吃飯吧。
這家別墅的主人是個怎麼樣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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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台北郊區別墅里的時候,和離去時的時間一樣,又是淩晨一點多。
康程遠把賓士跑車停好,拖著疲憊的腳步剛走到別墅房門口,敏感的神經就意識到不對勁。
房門是鎖著的!
他明明記得那天夜里,離開的時候走得匆忙,根本沒有鎖門!
康程遠拿出鑰匙輕輕一轉,推開大門。
別墅方廳的燈是聲控的,即使微弱的聲音也能敏感地應聲而亮,藉著燈光,從方廳的走廊里看去,房間里並不淩亂,不像是遭賊的跡象,康程遠緊皺的眉頭還未舒緩,就听見客廳里微弱的呼嚕聲。
是賊嗎?還是個敢在別人家肆無忌憚呼呼大睡的賊?
康程遠倏然皺起眉,把鑰匙緊握在手心里,踮起腳尖朝著客廳的方向走去,越走越近,客廳的呼嚕聲越清晰。
他沒有開燈,方廳的聲控燈也滅了,客廳的窗簾沒有拉緊,屋外明亮的月光傾瀉進來。
康程遠听著聲音,走到沙發前,低頭一看,只見沙發上睡著一個女人,一個呼呼大睡還未感覺到危險的女人!
她烏黑的頭發披散在沙發上,絲質睡裙的一個吊帶,斜掉在胳膊上,裙子可能因為睡覺的姿勢,出光潔的大腿。
康程遠看得仔細,因為他在記憶里認真搜索著,自己是否見過眼前這個女人,可是搜遍了記憶他都毫無印象。
她是誰?怎麼會出現在這里?為什麼會睡在他家的沙發上?
也許是慕名而來的愛慕者?或者是曾經在宴會里打過照面,卻已經記不清她容貌的某位小姐?還是想讓他幫她打官司?
可能是職業的關系,各種疑問在康程遠的腦海里飛快閃現,他緊繃的臉頰,在月光的籠罩下,顯得無比陰沉。
就在這時,尚卿玨鼻子里哼了哼,她在夢中睡得有些冷,她張了張嘴,迷蒙中半眯起眼楮,就在她已經翻過身的時候,眼中似乎映出一個男人……
男人?男人!
像是被人潑了一盆涼水,從心底到腳跟都在發冷,尚卿玨猛地驚醒,從沙發上跳了起來,大聲嚎叫著︰「嗷嗷嗷……鬼啊!」雖然尚卿玨很想鎮定下來,可是他陰沉的臉,緊抿的唇,冷冽的眼神,這個男人真的看起來好嚇人!
「你是誰?」男人低沉的聲音里透著危險。
听到對面的男人說話,尚卿玨的呼吸一窒,漸漸緩過神來,她眨了眨眼,伸出手遲疑地去模了一下對面男人的臉,是有溫度的。
「啊炳,你是活的!」尚卿玨見對方不是鬼,沒心沒肺地笑了起來,「嚇死我了,大半夜的站在我面前,我還以為是鬼咧。」
康程遠的臉更黑了,又問了一遍︰「你是誰?」
尚卿玨斜眼看他,後知後覺地想起,自己睡覺之前,明明把別墅的窗戶和大門都鎖上了,這個男人是怎麼進來的?難道是……
「你是這里的房主?」
康程遠的耐心徹底沒了,他去台南的七十二個小時里,只睡過四個小時,現在回到別墅里,本以為可以睡個好覺,沒想到會遇到這麼個莫名其妙的女人。
「我不管你是誰,現在立即、馬上離開我的別墅!」
他對女人一向很冷酷,但至少還有紳士風度,可是現在,對一個在他別墅里睡覺的陌生女人,他沒有耐心對她客氣,該死的,他現在要睡覺。
康程遠撂下話,煩悶地扯了扯領帶,就往樓上走去。
「喂喂,房主先生!」尚卿玨看得出他的怒意,可是她還是要道謝的。
康程遠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繼續向前走。
尚卿玨小跑了兩步,光著腳跑到他前面,攔住了他,「我很抱歉打擾到你,雖然你看起來很不高興,但是我還是要感謝你和你的別墅,我是住在隔壁的鄰居,如果不是你的別墅,我來台北的那天晚上就要住大街了……」
看著康程遠沉冷的臉色,尚卿玨的聲音越來越小,到最後她咽了咽口水,說︰「不管怎麼說,我還是要謝謝你。」
「說完了?」康程遠挑起眉。
尚卿玨一愣,尷尬地點點頭,「說完了。」
康程遠一把抓起尚卿玨的胳膊,一路把她拉到大門口,「說完就馬上離開,我不想再見到你。」
尚卿玨張張嘴巴,還未等說些什麼,大門「砰」地一下就關上了。
好半天,尚卿玨才回過神來,氣得砸門,「喂!你什麼態度啊,我不過是借宿你家房子幾天而已,態度要那麼差嗎?」
她大喊大叫,樓上的男人卻充耳未聞!
尚卿玨越想越氣,明明是該感謝的話,這時早已經被剛才那男人惡劣的態度,統統拋到了腦後。
沒錯,她是借了他的房子住了三天,可是沒道理,就因為這樣矮了別人三分啊,大不了給他錢當做補償嘛!
太過分了,怎麼會有這樣的男人!
尚卿玨氣得踹了一腳別墅大門,這才發現自己還是光著腳,洗澡前的內衣物都還放在別墅一樓浴室里,可是這個時候,她實在不想再看到剛才那個惡劣的男人。
尚卿玨只好先回到自己的別墅里,發現屋子里已經來了水電,可是卻絲毫沒有開心的感覺,就連睡意也去了大半。
她氣鼓鼓地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滿腦子里想的都是隔壁別墅里那個男人,她本以為他只是個性格冷傲一點的男人,沒想到他連基本的紳士風度都沒有!
縱然他沒有紳士風度,也不該就這麼把她扔出來啊!
沒教養、沒禮貌、沒素質、沒品位!她才不想再見到他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