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們的刀劍竟全都沒能砍到我。
「住……住手!」
是淳于望,是明顯已瀕臨死亡的淳于望用盡力氣在喝阻他們。
他一用力,傷處的鮮血流得更快,小戚的手怎麼也堵不住,指縫間掛下的血跡如絕了堤的河流,染紅了他大半邊的衣衫。肋
他的胸口起伏著,臉色灰白灰白,卻很清晰地吩咐道︰「讓他們走。」
「殿……殿下?」
別說他的近衛,就是我听在耳中都覺得不可置信。
我把他一劍貫心,他還肯讓我走?
還帶著他的寶貝女兒一起走?
他似彎了彎眼楮,居然硬生生在臉上挑出一抹淺淡卻淒然的笑。
他一字一字低沉用力地說道︰「晚晚,好好照顧相思。她……沒了父親,不能再沒有母親……」
「淳于……望……」
我的喉舌間掙動了好久,才能勉強喚出他的名字,卻如此沙啞而含混,仿佛給淹沒在不知從何而來的潮濕的哽咽聲中。
他深深地凝視著我,黑眸中有淚光涌起,手中的寶劍 當落地。
「望……一生一世只守望一個人……晚晚,若能從頭再來一回,我……絕不再等你!」
他說畢,竟笑了起來,笑得咳嗽。
有大口大口的血沫在他淒涼的笑聲里自口中溢出。鑊
我的眼楮忽然間也濕了,木訥地向前走了一步,正怔忡之際,後背忽然一緊,人已騰空而起。
馬嘶聲中,司徒永已抱緊我,撥轉馬頭,一邊往前飛奔,一邊卻扔下一只小小玉瓶,說道︰「給他服下這個,也許……還有些希望。」
-------------------------------------------------
淳于望已說了讓我們走,軫王府近衛也不便再攔著我們。
何況淳于望傷勢極沉重,他們急著救人,驚慌無措中再也顧不得追我們,這一路逃去,竟比想象得還要簡單得多。
天還沒黑,我們便離開大梁境內,從小道找到預先安排的船家,悄悄渡了江,便算到達芮國境內了。
而我竟似在那場打斗中耗盡了雪芝丹的奇效,周身一點力氣也沒有,渾渾噩噩地跟司徒永合乘著一匹馬,腦中來來去去,盡是淳于望垂死的模樣。
一身素衣染血,不祥的紅色,頹靡而絕望地望著我。
他說︰「一生一世只守望一個人。」
他說︰「若能從頭再來一回,我絕不再等你。」
他說︰「相思沒了父親,再不能沒有母親。」
我五髒六腑像有人來來回回地絞著扭著,糾結得疼痛難耐,連眼楮都一陣陣地澀滯發酸,仿佛有什麼物事越積越重,堪堪便要傾涌而出。
司徒永平時看著事事漫不經心,此時竟遠比我想像的細致周到。一發現沒有追兵,他立刻就吩咐人下了馬,先給相思服了些讓她昏睡的藥物,又給她解了截脈法,細細地給傷口敷了藥。
再出發時,他告訴我︰「相思沒事。子暉做事很有分寸,頸子上只是割破了很淺的口子,頂多三五天便可以愈合了,連疤痕都不會留下。」
「哦!」
我恍惚地答他,「其實,她和我並沒有什麼關系,對不對?」
司徒永沉默片刻,輕嘆道︰「嗯,稚子無辜,你只是對著小孩子容易心軟而已。」
「應該……就是這樣……」
我松了口氣。
其實我並不是心軟。
但這孩子的確待我一片真心。
她甚至冒冒撞撞用她自己幼稚愚蠢卻真摯無比的方式救了我一命。
我待她好,實在是天經地義。
我的確應該把她當作女兒好好養育成人。
她只怕……已永遠失去了最疼愛珍惜她的親生父親。
-------------------------------------------------
當晚我在芮國邊境的一處驛館歇下,換了干淨衣衫,讓人將我原來那滿是鮮血的髒污衣衫包成一包令人扔了,又低頭看承影劍上扣的劍穗。
棕黑的底紋之上,精繡的梅花已被鮮血蔽盡,不見原來的風姿。
我解下劍穗,本該隨手丟棄。
秦家也算是大芮一等一的富貴門第,再精致的劍穗要多少沒有?何必留下這枚滿是不快記憶的穗子?
但我猶疑片刻,卻叫人打了清水,要了皂豆過來細細清洗。
飄洗了好幾遍,盆中的血色才漸漸地淡了,皂角的清香蓋住了隱隱的血腥氣。
舉起那濕濕的穗子在燭下細看,依然有臘梅迤邐,疏枝玉瘦,傲骨清絕,米珠綴成的冰蕊如淚滴點點,將落未落,仿若誰在無聲暗泣,卻比那嚎啕大哭更覺痛楚錐心。
我默默將劍穗掛回承影劍上,將它懸在床頭,然後去看還在沉睡的相思。
她的小臉紅撲撲的,模著有些赤燒,所幸額上還是涼涼的,竟沒有在一路的奔波勞頓中再發燒。
她脖頸上的傷的確不深,很淺的一道,早已不再出血,只是拉得很長,看著有點嚇人。
我小心地撫模著她憨憨的面龐,唯恐用力大了,會將她驚醒。
她的父親,那個兩個多月來讓我咬牙切齒卻不得不朝夕相處的男子,已被我一劍穿心。
=================================================
好吧,虐完了。下面的情節會比較舒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