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後的沈小楓正在拼命跟我使眼色,讓我別再觸怒秦徹。
他一定听沈小楓說了昨晚之事,必定猜到會出問題,才會跟過來在門外從頭听到了尾。
我坐倒在圈椅中,扶了額嘆道︰「我的確……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在做什麼了。」肋
秦徹抓過桌上司徒凌喝剩的茶,揚手潑到我臉上,問道︰「清醒了沒有?」
茶水早已涼了,聞不出茶香,只有淺淺的澀意,縈入鼻尖,沾上唇舌。
我隨手拂去臉上的茶漬,也不管衣襟上茶水漸漸洇透,低聲道︰「我很清醒。可是,二哥,我怎麼覺得,我身體里還有另一個我,就和……小時候的我一樣迷糊?」
秦徹眯起眼,說道︰「你不能迷糊!我們秦家迷糊不起!」
我忽然便想起了淳于望的話,苦笑一聲,問道︰「二嫂快生了吧?小謹……這一兩年,也著實出息了。等我下次出征,我會帶上他。是他建功立業的時候了。」
秦徹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臉色頓時白了,皺眉道︰「你年紀輕輕,難不成就想抽身退步了?以小謹的年齡閱歷以及身體狀態,你認為他擔得起秦家這副擔子?」
我反問︰「當初我剛從子牙山回來時,有幾個人認為我能撐得住秦家?歷練得多了,磨挫得多了,再有忠心可靠的智囊幫著出謀劃策,哪里有扛不住的擔子?」鑊
秦徹嘆道︰「你認為小謹那身子,經得起多少磨挫?」
所以,就該我一直撐著嗎?連自己的婚姻都搭進去,一輩子這樣苦苦地撐著……
我原來認為,我這樣做是天經地義的。
可我只是一直不知道,有個叫淳于望的男子,相思五年,傷心五年,痛苦五年,只為他悄然遠去的愛妻;還有個叫相思的小丫頭,殷殷地盼著母親歸來。好容易等著了母親,卻在闔家團圓的歡喜中驀地再次面對母女分離的慘痛。
我有我的責任,我該為秦家撐著,我受盡煎熬也是理所應當,可我憑什麼讓他們為我無休止地等待,無休止地煎熬?
我輕輕和秦徹道︰「讓小謹一邊調養著,一邊跟我身邊學著做事。我會撐到他有能力統率秦家軍的那一天。」
秦徹焦灼地盯著我,困惑道︰「晚晚……你到底怎麼了?」
「我沒事。」
我搖搖頭,眼楮瞥到他身後一臉焦急的沈小楓,遂問道,「二哥,你喜歡過誰嗎?」
秦徹一呆,目光微轉,似要看向沈小楓,終于沒有轉過去,只淡淡道︰「我自是喜歡你二嫂。她是我妻子。」
我笑了笑。
「嗯,喜歡一個人,最重要的是別耽誤了她。我也不想耽誤別人。」
我不能淳于望苦苦地等,我也不能讓司徒凌白白地等。
這也許是最好的結局。
秦徹便皺眉,慢慢推著輪椅退了開去,居然說了一句和司徒凌一模一樣的話︰「晚晚,你好自為之!」
沈小楓擔心地看著他,猶豫片刻,竟跟著他走了出去。
女大不中留,侍女年長了,也留不得。
可惜也不是我想嫁就嫁得了的。
她名義上是侍女,但在秦家呆得久了,已與秦家親人無異。
當年侍奉秦徹時,她眉梢眼底的情意,就是傻子都能看出來。
但秦徹絲毫不為所動,竟將她派給了我,然後娶了現在這個出身寒門的二夫人。
偶爾,二夫人會盯著沈小楓看,眼底有女人的嫉妒和悲哀;而沈小楓也會悄悄地看向她,眼底同樣有女人的嫉妒和悲哀。
偶爾,秦徹在酒後跟我說道︰「小楓出身書香門第,日後可以認她作義妹,為她擇一頭好親事。她跟著你也算立了些功名,到時請旨封賞,想來一輩子的富貴尊榮是不愁了!」
偶爾,秦徹會撫摩著他完全無法動彈的雙腿嘆息︰「嫁我這樣的夫婿,大約連你二嫂都覺得委屈。若我之前便認得她,說不準連她也舍不得耽誤。」
他用了個「也」字。
他之前不舍得耽誤的那個女人,又能是誰!
其實他容貌俊秀,心胸寬廣,聰明睿智,便是雙腿殘廢又如何?
一樣許多少女將欽慕的眼光投下他。
只是再聰明的人,遇到一個情字,似乎都有些迷糊。
而我當然也迷糊了。
我不但回絕了司徒凌,甚至連自己放的東西都找不到了。
把司徒凌揉皺的那幅畫卷捋平,我將它收藏到書架上時,忽然發現前天早晨淳于望為我畫的那幅畫像不見了。
我分明記得他並沒有將它帶走,我在他離去後方才親自動手把它卷起,放在書桌旁。
難不成也給司徒凌看到,一怒將它撕了?
可這會兒,連碎紙片都沒有找到……
第二日,南安侯府派人送來一封密緘的信函,拆開看時,里面是十七年前父親和夏王親筆簽過姓名的婚書和我的庚帖,除此別無一字。
而我不但需退還婚書和庚帖,還得將當年的聘禮一並找出退回去。
我又哪里知道當初他們家下了哪些聘禮?
連婚書都是秦徹收著。
問秦徹時,卻說婚書和禮單不知擱在哪個箱子里,得等閑了才有空細細去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