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呀對呀,十三爺,咱現在直接殺過去吧!!」小果子也跑了過來,氣喘吁吁地說道。
看來,他和左穆的祈禱還真生效了,老天爺也開始眷顧他們最愛的十三爺了。
「什麼?」逐野瞳听了,心中一震,立即沉聲說道,「去華清殿!」
「是!遵命!」
左穆和小果子推著逐野瞳的輪椅往華清殿的方向匆匆而去,嘿嘿,十三爺要去搶人了。
逐野瞳卻一臉凝重,劍眉微微皺起,凝結成動人的弧度。
他心中暗思,這是怎麼回事?皇兄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要這麼對流蘇?
走出梨樹林的時候,逐野瞳怔了一下,然後緩緩回頭回頭,朝他方才苦苦等待的地方看過去——
風,飄起,最後一場梨花雪,終于,落了。
紛紛揚揚的雪花漫天飛舞。
梨花雪下,卻空無一人。
寂寥,淒清,黯然神傷……
梨花香,斷人腸——
最終,他沒能和流蘇看成今年最後一場梨花雪。
或許,只有期待來年了……
流蘇,我會永遠等你看梨花雪,無論你來不來,我都會像今年這樣,一在這個地方,等你……
等你……
*
逐堯皇突然改變旨意,流蘇又被從文華殿一路抬回華清殿了。
頓時,宮里的人紛紛悄悄傳言,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秦皇後,一夕之間,失寵了。
有人幸災樂禍,有人唏噓慨嘆——
最淒慘,莫過于紅顏未老恩先斷。
看來,任何帝王都不能做到從一而終,弱水三千,只飲一瓢,逐堯皇也不例外,伴君如伴虎,你根本不知,他何時會變心。
華清殿。
宮女們都默不作聲,默默地低著頭。
整個寢宮內彌漫著一股低沉的氛圍,大家都在心里為皇後抱不平,皇上怎麼可以這麼無情呢?皇後為了他,拋棄了自己的王朝,丟了性命,他卻在她要跨進文華殿的時候,一道旨意將她打了回來。
要知道,皇後娘娘可是在眾目睽睽之下,搬去文華殿的呀,這麼一來,所有的人都知道她失寵了,皇上難道完全沒有考慮過皇後娘娘的感受嗎?
流蘇換上了一襲白色衣裳,烏黑的三千發絲垂在腰際,臉上未施脂粉,清理,淡雅。
那剛才包裹住她的大紅色絲綢掉落在地上,紅的耀眼,紅的心驚,紅的……好諷刺……
政務繁忙?
她唇角微揚,笑了笑……笑的勉強,笑的心酸。
無論古代還是現代,顯然男人們都喜歡用工作作為借口。
她靜靜地坐在床邊,從文華殿門口回來後,她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一直這麼坐著,眼中含著淡淡的霧氣,仿佛眼楮一眨,就有淚掉下來。
「皇後……」蘭兒輕喚,打破了沉默,「您餓了吧,奴婢給您傳膳食去。」
流蘇這才緩緩抬起頭來,目光有些恍惚地地看了眾人一眼,說道——
「不用了,我不餓。」
「可是,從午膳後,您就滴水未進,還是吃點吧,擔心餓壞了身子。」
流蘇揮了揮手,說道,「今天辛苦你們了,都早點退下去歇著吧,我這里不需要人伺候了,我累了,想睡一會。等我醒了,再傳膳吧。
「是,遵旨。」宮女們互相看了看,然後依言一個一個退了下去。
最後,寢宮內獨留流蘇一人。
當門緩緩關上的時候,她把自己隨意拋在床榻上,閉上了眼楮。
「奴婢給十三爺請安……」這時候,流蘇听到門外傳來的聲音。
逐野瞳來了!
她睜開了眼楮。
*
逐野瞳從梨樹林里匆匆趕來華清殿,便看到宮女們面帶愁容都一個一個退了出來。
「奴婢給十三爺請安。」眾人見了十三爺,忙跪下請安。
「流蘇呢?」他問道,聲音里有不加掩飾的焦急,關心……眾人對此心智杜明,十三爺喜歡皇後,是個公開的秘密。
蘭兒上前,躬身拂禮,說道——
「回十三爺,皇後說有點兒累,想睡一會,讓奴才們都退下了。」
逐野瞳听了,面色凝重地點了點頭,「知道了,都退下吧。」
「是。」眾人從他身側經過。
一一離開了。
「十三爺,您怎麼……」小果子好生奇怪,听說了皇後最終沒入住文華殿的事情,十三爺怎麼沒一點高興的意思呢?臉上一點笑容也沒有,反而一副沉重的樣子。
「你們也下去,沒有本王的命令,不要過來。」逐野瞳吩咐道。
眼楮忍不住看向寢宮那邊,流蘇現在就在里面。
她是不是很難過?
「是,奴才遵命。」
「末將告退!」
左穆和小果子听也听從命令,依次退了下去。
逐野瞳自己手按著輪椅滾動,一直到了流蘇寢宮的珠簾外。
他坐在輪椅上,沒有破簾而入,也沒有開聲打擾。
隔著一道門,他靜靜地陪伴著流蘇,透過珠簾,隱隱約約可以看到一個白色的身影躺在床榻上,看起來那麼瘦弱,那麼……慘。
他的手,緊緊按住輪椅,他生怕自己一個沖動就掀開珠簾沖了進去,將她拉到懷里。
此時此刻,只有微涼的夜知道他內心的感受。
「逐野瞳……」這時候,流蘇的聲音突然響起,逐野瞳心一顫,只听見流蘇繼續說道,「你在外面是嗎?」
她的聲音听起來沒有什麼異樣。
「是,我在。」逐野瞳回答道。
「你快回去唄,有人在外面我睡不著的。」
「哦,你規矩還真多,那我走了。你給我好好休息!」
逐野瞳朝著里面大聲說道。
「嗯。」
她應道。
然後,就沒有任何聲音了,她好像已經進入了夢鄉。
……
……
整個華清殿,空寂無聲,也沒有人點燭火,漆黑一片,只有那冰藍色的袍子散發著瑩瑩的光。
「流蘇,我在……」他輕聲用她听不到的聲音喃喃說道,「我不會離開你。」
眼淚順著流蘇的臉頰流下,她知道,她知道他還在外面,他沒有走,他在守著她。
她的手緊緊抓住兩側的衣裳,貝齒咬緊被單,她生怕自己突然哭出聲來,被他听見了。
夜色淒清,窗外的月光散發出慘白的光輝,照耀著神秘的大地。
*
文華殿。
逐堯皇新布置好,原本預備和流蘇一通居住的寢宮內彌漫著一股緊張,令人快要窒息的氛圍。
小寶,薛瀾內心焦急不已,大氣不也不敢出地站在旁邊看著華神醫躺在床上閉著眼楮的逐堯皇把脈。
冷眉則一臉凝然,緊盯著逐堯皇的手腕。
剛才皇上突然吐血,每個人的心頭都壓上了一層厚重的陰影。
自從流蘇醒來的當天他吐了血之後,就一直沒有再吐過了,一切都很表現地很正常。
他們還以為已經沒事,不會重蹈明堡主的覆轍了呢,萬萬沒有想到,在今天,對于逐堯皇來說是這麼重要的日子李,他的病癥又毫無預警地復發了。
這病好似中了毒癮,會不時發作,而且,根本無法控制,只能讓血吐出來。
老天爺啊,難道,是你不願意成全他們麼?
是你偏要這對璧人不斷遭受生離死別的苦痛嗎?
如果是,你會不會太殘忍了一些。
逐堯皇,為了天下蒼生,孑然一身,付出太多太多,如今終于遇到一個願意廝守終生,不悔不改的人,為何又要受此煎熬?
良久,華神醫放開逐堯皇的手腕,站了起來——
「神醫,皇兄怎麼樣了?」冷眉問道。
華神醫面色空前凝重——
「當初,為了讓皇後娘娘起死回生,皇上操之過急,所練明家堡的功夫,傷身太深了,今日又再次嘔血是個征兆,以後還會出現這樣的情況。」
「可是,前陣子不都好好的嗎?怎麼突然就……」小寶急著問道。
方才他奉皇上之命將皇後遣回,他花了很大的力氣才將那幾句話說好,不露出破綻來。
可是,一轉身,他的表情就瞬間瓦解,皇後娘娘那淡然的一聲走吧,真真令他于心不忍。
華神醫搖了搖頭——
「這種痼疾深深隱藏在體內,平時不會表現出來。吐血只是其癥狀之一,吐血也是間歇性的,過段時間便吐一次。每吐一次,對身體損傷就更大一些。這次吐了,下次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會吐了。吐血是沒辦法控制的,說不定馬上會吐,又說不一定半個月,一個月也不會吐。」
「那……能治好嗎?」冷眉凝聲問道。
華神醫看著面色沉重的三人,沉重地說道——
「一切……得看皇上的造化了。」
「不行!」冷眉突然出手,捏住華神醫的命門,冷聲說道,「你是神醫,你一定要救他,他不能死!否則!我會殺了你!」
「冷眉公主!」薛瀾大驚。
「冷眉姐姐……」小寶連忙將冷眉拉了回來,「冷靜點,華神醫一定會盡全力的!!」
「冷眉……」這時候,睡在床上的逐堯皇開聲了,剛吐完血,他的臉色有些許蒼白——
四人連忙轉過身去,小寶上前,要扶著他,但是,他推開了小寶,站了起來——
「朕沒這麼虛弱,吐完血已經完全恢復了。」他的聲音依舊清寧如許,令人安心,其實他自己的身體,他別任何人都清楚。
「皇上……」華神醫上前。
逐堯皇環視了四人一眼,吩咐道——
「記住,此事除了你們四個,絕對不能讓第五個人知道,朕要保密。」
「那……皇後呢?皇後那里也要瞞著嗎?皇後曾經同我說過,若皇上身體有異,一定要告訴她。」
華神醫想起,那日流蘇特意將他找去,便懇請他,若皇上有任何不適,都要告訴她。
逐堯皇凝神說道——
「尤其要瞞著她,不能讓她知道此事。」
「是,卑職明白了。」華神醫了然。
逐堯皇沉思片刻,臉上閃過一抹情愫,開口問道——
「現在,華清殿那邊怎麼樣了?」
「皇後依照皇上的旨意未作停留便搬回華清殿去了,華清殿那邊的奴才來過了,說是皇後睡下了,不過……」小寶頓了頓,抬眼看了看逐堯皇,沒有繼續說下去了。
「不過什麼?」
「十……十三爺守在皇後門外,遲遲沒有離開。」
逐堯皇听了,半晌,轉過身去,抬了抬右手,說道——
「知道了,你們都下去吧。」
「是,皇上保重龍體。」
四人依次退了下去。
逐堯皇走到書案前,端坐,一襲白袍,縴塵不染,本將他襯托的卓然威嚴,偉岸不凡。
但此刻,卻有一種悲愴的氛圍緊緊壞繞著他——
「流蘇……」
他就這麼坐著,一直做到了天空露出微微的白,寢宮外傳來蟲鳴鳥叫的聲音。
*
天,亮了。
逐野瞳在流蘇的珠簾外,坐了整整一夜,沒有合過眼。
他看到晨曦照進華清殿,新的一天又開始了。
「……」這時候,一雙白女敕的手伸出珠簾,她手將珠簾打開,一襲白色的煙衫的她,已經梳好了頭,赫然出現在逐野瞳的面前,她的眼楮,有點紅腫,臉色不是很好。
逐野瞳抬眼,兩人對視,良久無言。
「起來了?」終于,他問道,像是什麼事情也沒發生過似的,就像平常一樣和她打著招呼。一夜無眠,他的臉色卻沒有半點倦容,好似剛剛從外面趕過來一樣。
「嗯,起來了。」她點頭,然後低著頭沉默不語。
此時此刻,她根本不知道該以什麼樣的心情和表情去面對逐野瞳。
「哎喲……」讓她嚇了一跳的,逐野瞳突然彎腰,雙手抱住膝蓋,英俊傲氣的臉上露出一絲痛苦難當的表情。
「你怎麼了?」流蘇見狀慌忙問道。
「哎喲……痛……痛……」
「你等著,我幫你去喊太醫過來!!」流蘇急得轉身,往殿外跑去。
「等等……不行了,等不及了……你幫我按住!快按住!」逐野瞳伸手,一拉將她扯到面前。
「哦哦,好……」流蘇按照他的指使,按緊他的膝蓋,「這樣可以嗎?還痛不痛?還是去叫太醫吧……我看,你可能是腿骨開始長了,你的腿可能要好了……」
「哈哈哈……哈哈哈,上當了吧,笨蛋。」見她的樣子,逐野瞳突然大笑,然後抬手敲了她腦門一下。
他不知如何跟她講話,又該講些什麼,所以,只好轉移她的情緒,逗她笑了。
流蘇愣了,抬起頭來,咬緊牙關,「你裝的?」
「嗯。」他毫不愧疚地點頭,真的很好騙哎。
「你……無聊!」流蘇站了起來,對他翻了個不悅的白眼。
「還不是因為你!!讓我在這里坐了一個晚上,我腿都麻了哎……」逐野瞳跟她吵了起來。
「不是叫你回去了嗎?誰讓你守著了,活該!」
真是的,這種時候還有心情騙人的,也就只有逐野瞳這種人了。
「你還頂嘴,還不快點過來給我揉揉腿。」
「自己動手。」
「喂!我的腿是真的麻痹了!」
「不關我的事。」
「你……過來啊!」逐野瞳朝她大吼一聲,雙手一用力,流蘇沒有防備,一不小心,跌落在他的懷里。
她的臉,貼在他的胸口,一股溫暖的感覺頓時傳來。
「……」她的眼淚,突然不受控制地流了下來,心,好疼好疼,所有的偽裝,頃刻間全部崩潰,她咬緊逐野瞳襟前的衣裳,眼淚撲哧撲哧留下,打濕了他的胸膛。
「傻丫頭,不要忍著,想哭就哭,我在這里。」逐野瞳將她抱著,輕拍著她的背。
她哭,他的心,也跟著疼。
*
「皇上,該上朝了。」薛瀾在一旁小聲提醒道。
「嗯。」
逐堯皇收回放在流蘇和逐野瞳身上的視線,轉身,準備上朝。
金色龍袍包裹著他頎長不凡的身姿,他依舊是個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逐堯皇,依舊是那個讓天下蒼生無比敬仰的逐堯皇,可是,他臉上那百年不變的,雲淡風輕般的神情,徹底瓦解了。
痛,無邊的,蝕骨的痛!
他身子一晃,手撐住走廊上的柱子,手貼在胸口上,撫著最疼最疼的那個地方——
疼的快要被撕裂了
他給不了流蘇幸福了,十三……可以嗎?
「皇上,您沒事吧。」薛瀾輕聲問道。
「無礙,上朝吧。」
逐堯皇斂去臉上那破碎的神情,沉聲說道,而後,器宇軒昂地朝大殿之上走去。
當他威嚴的身影出現,文武百官,紛紛下跪——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生!」
「謝皇上……」
*
不知道哭了多久,流蘇終于停了下來。
她抬手擦了擦眼淚,站了起來,臉上還是掛著淚珠。
「哭完了也該餓了吧,先用早膳,用完你換件衣服,喬裝打扮一番,我帶你出去走走。」
逐野瞳對她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