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幾日,意氣風發的十三王爺此刻臉上長滿了胡渣,眼窩凹陷,眼眶發紅,整個人憔悴不堪。
流蘇听了逐野瞳的講述,腦海中浮現出兩個天真浪漫的少年形象,他們那麼快樂,那麼無憂無慮,笑容寫滿在他們的臉上。
而今,一人已長眠于地下,自此天人永隔。
歲月蹉跎,造物弄人。
流蘇還記得那個與他在京郊小屋子里偶遇的受傷的逐冥冽,在桃花樹下撫琴的逐冥冽,在錦瑟宮前吟詩的逐冥冽,她傻乎乎跳下湖去營救的逐冥冽……
這個與她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的男人,此後,便由這寂寞的桃花來相伴了。
從未想過,自己穿越這一遭,走的那麼驚險,走的這麼刻骨。
「四爺,不要在三生石邊上痴等了,喝下孟婆湯,忘卻今世的一切,去投胎重新做人吧,忘了流蘇,忘了她,下輩子,做個快樂的人。」
她靜靜地說道。
眼淚,如冬雨般滑落。
流蘇突然覺得好冷好冷,冷到渾身打顫,冷到淚眼迷蒙看不清未來的方向……
「四哥,你怎麼就那麼狠心,就這麼撇下我們就走了呢?」
逐野瞳久久望著逐冥冽的墓碑,往日的情景一一浮上心頭。
他不禁悲從中來,雙膝跪倒在地,伏在墓碑上像個小孩子一樣失聲痛哭,令人看了,好心痛好心痛。
他最親愛的四哥,從此與黃土為伴,再也不會睜開眼楮來跟他說話了,再也不會了。
從此,和逐冥冽有關的恩恩怨怨,也隨著他的死,而終于告一個段落了。
只是,此刻,誰也沒有想到,他的死,是一場精心策劃的陰謀。
而當陰謀揭曉的時候,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後的事了。
那個時候,綺羅已經長到很大了。
小綺羅憂傷地倚靠在華清殿外的秋千架上。
她的手中拿著那把逐冥冽留給他的精致的匕首。
晶瑩剔透的淚珠掛在睫毛上,那模樣,好像一個受了傷的小仙子,找不到回家的路,迷惘而悲傷。
「大叔……」
開口,眼淚便情不自禁地滑落。
「大叔,不是說好了,我會一直陪著你的嗎?為什麼……為什麼要離開我呢。」
無涯子站在遠處,默默看著低頭哭泣的她,那落日的余暉映照在她的身上,令她看起來那般美好而純淨。
他慢慢走了過去,站在她的面前。
她抬起頭來,那顆粉色的淚痣,看起來像一個飽滿欲滴的珍珠似的眼淚——
「他死了,是因為生我的氣,不想再看到我了,是嗎?」
無涯子捧起她的臉,彎腰,將她臉頰上的眼淚一一啜去,然後看著她那雙紅腫的眼楮,說道——
「他不會生你的氣,因為你是他最疼愛的人。」
「可是,為什麼他要死,為什麼?」
「生和死,人是沒有辦法控制的,是它在控制。」
無涯子指著天,說道。
小綺羅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抬起頭來,看著被夕陽染紅的天空——
「所以,大叔被它帶走了,是嗎?」
「是。」
無涯子看著她說道。
小綺羅一直仰頭看著天,一直看著,看著……
「大叔,你在它那里要好好的,乖乖的,知道嗎?」
天空,仿佛出現了逐冥冽的影子,小綺羅抬起手,朝他揮手。
「他笑了,你看見了嗎?」
「我看見了。」
他扶著她的肩膀,說道。
「十三爺,十三爺……四王妃自殺了……」
突然,一個太監急急忙忙跑進了桃花林,遠遠地就跪在那里,不敢上前來打攪逐冥冽。
「多海自殺?」
流蘇听了,連忙站了起來。
「走,去看看。」
逐野瞳扶著流蘇,兩人匆匆往多海的寢宮走去。
流蘇回頭,只見逐冥冽的墓碑孤孤單單立在桃花樹下,花瓣飄落,越顯淒涼。
四爺,再見了,她心中默念道。
流蘇和逐野瞳匆匆而來,只見太醫正圍在床前替多海診治,她臉上帶著淚,面色如死灰一般,緊閉著眼楮,了無生趣。
那雪白的脖子上一條紅色的肋痕,流蘇抬頭往殿中央看去,一條白綾掛在橫梁上,凳子倒在地上。
原來,她想用三尺白綾結束自己的生命。
「四王妃怎麼樣了?」
流蘇急切地問道。
「回皇後娘娘,宮女發現的及時,四王妃自縊未遂。」
流蘇听了,和逐野瞳對視了一眼,兩人同時松了口氣。
「為什麼不讓我去死,他死了,我活著還有什麼意義?」多海喃喃地說道。
「四王妃,日後可不能尋死了,您已經有了快兩個月的身孕了。」
這時候,前來診病的太醫,在一旁說道。
「什麼?有身孕了?!」
在場三人听了,同時露出訝異極了的表情。
「是,已經快兩個月了。」
「太好了!四哥有子嗣了……」
逐野瞳那陰霾的心情,總算有了一絲光亮,這大概是老天爺的意思吧。
「有……有孩子了……」多海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
流蘇連忙走了過去——
坐到她的身旁,握著她的手,說道——
「多海,你听到了嗎?你有了四爺的孩子了,以後要為孩子勇敢地活著,不要再做傻事了。」
多海抬起手,撫著還為隆起的肚子,臉上帶著即悲傷又高興的表情。
最後一次的不孕藥,她喝得太急了,結果咳了大半出來,沒有想到,卻因此意外留下了四爺的孩子。
這……是老天爺此生給她最好最好的禮物。
這個悲苦的女子,臉上慢慢露出了笑容。
「我會很堅強,我要活著,我要把孩子好好帶大。」
她看著流蘇,說道。
「嗯!」
流蘇使勁點了點頭。
兩個女人的眼中都含著眼淚。
「四哥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我得好好想想,這孩子該取個什麼名字好呢?」
逐野瞳在房中走來走去,他已經開始思考起孩子的名字來了。
四哥的孩子,是他留在這世間最珍貴的禮物,他一定會將這孩子視如己出的。
時光流逝,夏初,天氣炎熱。
這日傍晚,文華殿沉浸在一片緊張的氛圍內。
宮女們端著熱水進進出出,步履匆匆,神色焦急。
殿外,四個太醫躬身侯,等候傳喚。
原來,流蘇肚子里的孩子等不及,早產了,還不足八個月便破了羊水。
此時,逐野瞳背著手,站在殿外,他心急如焚,里面傳來的一陣一陣的尖叫聲,讓他快要瘋了。
「這小家伙,那麼迫不及待,看來是個急性子的小鬼!」
他一邊走著,一邊說道。
而小綺羅則趴在門外,使勁往里面看過去,她的臉上露出高興的表情——
「十三叔,十三叔,小弟弟就快要出來了!!就快了,就快了!!」
她興奮地不得了,終于,她就要有一個小弟弟了!
「啊……啊……疼……」
突然,流蘇的一聲尖叫,讓他腳底一滑,人都差點摔倒在地。
听到她叫的那麼慘烈,他的一顆心都揪了起來。
珠簾後傳來女子一陣生孩子陣痛而發出的尖叫聲,聲聲歇斯底里。
流蘇躺在華貴的床榻上,她緊皺著眉頭,仿若一簇幽蘭破冰而出,那瀑布般的柔順青絲散落在碧綠玉枕上,讓她泛著汗珠的蒼白小臉更顯脆弱。
「啊……好……好疼啊……真的好疼……堯……好疼啊……」
當逐野瞳听到流蘇在最疼的時候,嘴巴里喊著逐堯皇的名字,他的眼神黯淡了一下。
「啊……」
又是一陣尖叫聲傳來。
「哇……」
「生了生了……皇後娘娘生了,是個小皇子,長得好漂亮啊……」
穩婆興奮的聲音從珠簾內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