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七五
流蘇緩緩地睜開了眼楮,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逐堯皇,他的眼楮里,有淚。
「傻瓜,你怎麼哭了……」
逐堯皇握緊她的手,無法抑制地流下了男兒淚。
曾經,皇城之上,清風之下,這個男人衣袂清揚,俊逸得似仙人般月兌離塵世。
他翻雲覆雨,文治武功,一代明君,深受愛戴。
然而,這一切似乎都抵不過這滴眼淚所帶來的震撼。
流蘇抬手,拭去他的淚。
「不要哭,我不會離開你的……」
「蘇蘇……」
他已經痛到快要窒息。
心髒顫抖、悸動、痙攣……難受得無法想要將這痛楚的根源徹底挖出來,挖出來也不知道該往哪里放……
他失憶,她六年等待,顛沛流離;
陰錯陽差,輾轉反復,終于相認之時,他是當朝太子,她是前朝公主,他們身份懸殊;
她手捧前朝玉璽率領前朝將士跪于他腳下,俯首稱臣,他早知,這世間能入他眼者,只有秦流蘇一人;
然而,那報復的一劍,卻要了她的命;
他心切將她救回,換來的除了更深沉的愛,還有另一場長達三年的等待。
三年,她為他守江山,生兒子,他錯過她人生那麼多;
回來後,他給她的沒有任何疼愛和安慰,只有更深更狠的傷害……
失約、罰跪、呵斥、對除她之外的女子好……
「蘇蘇,我竟這樣傷害過你……」
這蹉跎,只是生命長河中的一瞬,卻生生揉碎了他的心。
他要她,遠不止今生今世,可是,他卻這樣狠心地,深深傷害了他此生絕不願傷害半點的女人。
他的心,難安;他的情,難堪。
逐浪離去的時候曾經對陸雪凝說過,「憑逐堯皇對秦流蘇的愛,他只要一想起自己是怎樣地去傷害她,就夠他受的了,他承受的痛,會比我承受的喪妻之痛,喪子之痛再痛上幾千幾萬倍。這個仇,我算是報了。」
如今,他說的話,應驗了。
望著面前又在鬼門關走了一遭的,他此生的摯愛,他願意用生命去愛的女人,他的痛,似千刀萬剮後又墜入無底的深淵。
流蘇手撫著他的胸口,她的眼中含著溫柔的笑意︰「我知道,我都知道,你這里現在一定很痛很痛對不對?讓我住進去,我來幫你撫平所有的痛。」
「蘇蘇……你不怪我?」
他傾身,將她摟入。
「不怪。」
她溫暖的手貼在他心口的位置,輕輕地揉著。
「堯,你若想天長,我陪你地久。」
「蘇蘇,一生一代一雙人,生生世世長相依。」
淚,滑落,分不清是誰的。
「君當作磐石……」
「妾當作蒲葦……」
「蒲葦韌如絲……」
「磐石無轉移。」
他們擁在一起,再不會分開。
有聲音總是重復呼喚,印刻下那永恆的誓言;
那些塵封的景象,總不曾真正逝去,它一直,一直留在歲月最深處,留在心的最深處。
此心墮入情網,人世荒唐,前塵過往,再無法自拔。
「十三叔,你怎麼不進去呀。」
突然,帳篷外傳來小不悔的聲音,流蘇的心怔了一下,逐野瞳……她上次留了封信後悄悄離別,如今……
他又在她危險的時候來了。
「小不悔呀,十三叔還有事,你和姐姐先進去,我待會再去看你娘。」
他的聲音,有掩飾不住的失落和疲憊。
「父皇,母後……」
兩個孩子的聲音在門口響起,只見小綺羅牽著不悔的手站在那里,兩姐弟都是不凡的人物。
「綺羅,不悔……進來吧……」
逐堯皇將流蘇扶著坐好,對兩個孩子說道。
綺羅和小不悔手牽手走了進來,站在流蘇的床前,流蘇握著他們的手。
「娘,你還疼嗎?綺羅說過會一輩子保護你,綺羅沒有做到,娘,對不起……」
綺羅彎腰,輕輕撫著流蘇中了一劍的地方,她心疼極了。
「綺羅,娘不疼,你不要難過……」流蘇模著她的腦袋。
「哼……」
兩母女互相安慰著,而小不悔卻黑著臉站在一旁,一言不發,輕輕冷哼了一聲。
「不悔,你在生氣?」流蘇一看他的臉色,就知道這小孩兒此刻心里頭很不開心。
「母後……」不悔看向流蘇的時候,臉色就變得可愛了許多,「母後,我沒有生你的氣哦。」
「是生父皇的氣吧。」每次看到這個小一號的自己,逐堯皇都覺得好奇妙。
他對綺羅嚴厲,對不悔卻近乎是放養的狀態。
他對流蘇說過,女兒是他的心頭寶,卻一定要嚴格一些,綺羅的那顆淚痣注定她的人生不會太平靜,把她培養地強一些,讓她不受欺負;至于兒子逐不悔,隨便養養吧,反正長大會是禍害人的家伙,他不擔心,只擔心被他禍害的人。
逐不悔沒有說話,他走到逐堯皇的面前,瞪著眼楮看著他。
突然,他抓起逐堯皇的手,張嘴就咬了上去。
「不悔!」流蘇見了,驚呼出聲!「你怎麼咬人吶!快放開!」
逐堯皇驀地被兩排小牙齒咬住,愣了一下,卻也沒有將手縮回來,就讓兒子咬。
「不悔!快點松開,不可以對父皇這樣!」
逐不悔終于覺得咬夠了,才松開嘴巴來,他擦了擦嘴巴,說道——
「誰準你讓我娘哭了!這個世界上,只有我可以氣哭我母後,其他人誰也不可以!哼!當然,我是不會氣哭我母後的!!因為我是這個世界上第二好寶寶,第一好的是姐姐……」
逐不悔說著,走到流蘇的身邊,伸手抱著她的脖子,「娘,我幫你教訓付辛漢呢,是付出辛勤勞動的漢人哦,你不要想歪了。」
「你……你怎麼知道這個?」流蘇愣了。
「小寶告訴我的。」逐不悔驕傲地仰起頭來,說道,「父皇,我知道你的把柄了,哼!我還知道你很多秘密。」
「小寶不是個多嘴的人。」逐堯皇深知小寶的秉性。
「但是小寶怕我啊?我有的是辦法讓他怕我,然後乖乖把我想知道的事,都將給我听。」
流蘇心虛地看了逐堯皇一眼,「看吧,你不在,我把兒子教成這樣了?」
逐堯皇看到兒子如此,非但沒有責備他,反而拍了拍他聰明的小腦袋,「我的兒子,就應該這樣。」
逐不悔听了逐堯皇的話,眼中露出疑惑的神色,「父皇,你在說什麼呀?我咬了你哦。」
「不悔,你記住,這個世界上如果有人欺負你母後和你姐姐,你要毫不手軟的還擊。這個人也包括我,你記住了嗎?」
流蘇听了,心中微微一顫,更緊地摟住了女兒。
逐不悔點了點頭,「我記住了。」血脈相連,頓時,他對逐堯皇的那點兒怨,也消失的無影無蹤了,停了停,他又補充說道,「有人如果對父皇不好,我也會這樣做的。哼!」
「好。」逐堯皇點了點頭,心中甚感欣慰。
這個兒子,月復黑霸道,但不會是非不分,他小小的人兒,心中已經有了一把尺子,不會受人擺布,又天資聰慧。
看來,他將來走後,可以將天下交到他的手中。
「不悔,父皇問你一個問題,你喜歡做太子嗎?」逐堯皇問到。
「太子?就是將來的皇帝麼?和父皇一樣,穿著龍袍,上朝,和大臣們談論國家大事,還御駕親征,保護國家和百姓?」逐不悔想了想歪著小腦袋,問道。
「是。」
「那做太子最重要的是什麼呢?」小不悔問道,他得掂量掂量。
「責任。」
「做皇帝呢?」
「責任。」
逐不悔想了想,拉著綺羅的手,說道,「那可以和姐姐一起做太子嗎?」
逐堯皇看了看女兒,然後對兒子說道,「做太子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這是一個擔子,你要負責天下蒼生安居樂業。」
逐不悔听了,連忙說道。
「那不要姐姐做太子了,姐姐就做太子的姐姐好了,太子負責擔子,姐姐負責吃喝玩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