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泉那厚臉皮的家伙說五一假期要來她家住,美其名曰說「伯母在醫院住院,梁叔也不在家,我怕你一個人孤單。」簡桐又哪里不明白蘭泉的心思?
兩個人剛剛擁有彼此,是心下最甜蜜、最舍不得離開對方的時候。每次兩個人在學校里見面,簡桐都能看見蘭泉克制地握緊的雙拳——他想她,她又何嘗不想他?如果不是在學校眾目睽睽,就算他不主動擁她入懷,她也會主動投入他的懷抱。肋
四月三十號,蘭泉下課沒過來找她,只給她發了個短信,說晚上家里人安排應酬。
晚上還有小亮的家教,簡桐獨自坐公車過去,想著今晚蘭泉一定沒時間過來。那場應酬不知要到什麼時候才散。
正想著,電話響起來。簡桐看都沒看便接起電話來,想當然認定是蘭泉,便含笑問,「還在應酬吧?我去小亮家,我會早點回來。你不必來接我,放心吧。」
「小桐。」
簡桐坐在公車上輕輕一愕,「梅軒。有事麼?」
「你今晚沒跟蘭泉在一起?」
「嗯。蘭泉說今晚家里有應酬。」
梅軒在電話那邊嘆息了聲,「你知道今晚蘭泉是參加什麼應酬?」
簡桐愕了愕,「家族聚會吧?」
「小桐,今晚家里安排蘭泉與金莎莎見面。」
簡桐無聲地將電話從耳邊拿下來。梅軒還在說話,簡桐卻不打算再听。良久,梅軒加大了音量,「小桐,你還在听麼?」鑊
簡桐努力笑了下,「梅軒,他在相親,是麼?」
梅軒低低嘆息,「小桐,你該明白,蘭泉的身份比我還要敏.感。作為外孫我都要承受許多,更何況是他。曾經他有機會自由,那是因為他年紀還小,畢竟還是在校大學生,一旦他即將走向畢業,那麼此類事情便會不斷發生。」
「家里會千方百計尋找附和家族利益的女子推薦給他。這個星期是金莎莎,下個星期、大下個星期還另有世家女兒排隊等著見面……」
「嗯,我知道了。」簡桐努力不去厘清心底的黯然是什麼。
蘭泉也有身不由己,她懂。
「小桐,看著蘭泉還能談笑風生,我卻已經無法忍受。小桐,我看不得你受委屈。」
簡桐笑起來,「梅軒,謝謝你的好意。如果選擇愛,那麼有些委屈便也不能不受。就像俗語說‘大丈夫能屈能伸’,女人在愛情里也是如此。」
簡桐努力忍住淚,轉頭望車窗外一城燈火,「對不起梅軒,我今晚要去做家教,不能帶著情緒走進人家家里。我先掛了,改日聯系。」.
簡桐走進小亮家那條街,抬頭望頭頂明亮的街燈光,仿佛又看見了當日那凌厲少年仿佛從天而降,打開機車車頭燈,照亮她周遭的黑暗。
那一幕,刻骨銘心,永志難忘。
所以縱然有些委屈,縱然心底也會有不確定的黯然,但是只需抬頭望滿街點亮的燈火,那麼眼楮里的光亮和溫暖還會直達心底。
她明白哪個更重要.
走進小亮家的樓,還在樓梯間就听見「叮咚」的鋼琴聲。簡桐就一愣。小亮那架古舊鋼琴丟了琴鍵、又走了音,平素听小亮彈琴,也只是哄小亮開心,所以並不深究那音色是否圓潤飽滿、旋律是否流暢。
可是此時听起來——那架鋼琴似乎並不走音了!
雖然彈奏里某些音節的過渡尚嫌不夠流暢,但是音色真的已經很棒!
簡桐詫異著敲門走入,房間中叮咚琴聲越發好听。簡桐忍不住邊換鞋邊問小亮媽,「阿姨,小亮的鋼琴修好了?」
「是啊!」小亮媽一邊接過簡桐的包包掛好,一邊笑得滿臉都是開心的笑容,「有位調琴的小伙子幫小亮調好了琴,將缺損的琴鍵都幫小亮補齊了!」
「真的?」簡桐也是欣喜。
小亮媽笑著指著小亮關著門的房間,「那小伙子還在,正教小亮彈琴呢。」說著含笑走向廚房去。
簡桐好奇,便輕聲走到小亮的門前去,輕輕推開一條門縫——
房間里,暈黃的燈光柔暖流瀉,落在鋼琴漆面上,反射出氤氳的光暈。小亮坐在琴凳上,略有變形的手臂努力伸直。在小亮里側,正有一個少年靜靜直坐。
燈光籠罩著那少年俊逸的側面,讓人心跳怦然。再看那少年耐心地扶著小亮的手臂和手指,輔助他改正錯誤的姿勢,以便讓手指在琴鍵上能夠更流暢地滑躍。隨著那少年的動作,他半長的發絲從頰邊滑落,越發映襯得他清美飄逸。
簡桐捂住自己的嘴——原來那個調琴的師傅竟然是他?.
琴音叮咚里,簡桐整個愣在房門口,捂住自己的嘴。緩緩,那少年在叮咚琴音里抬起頭,帶了一絲調皮,側眸望她。
簡桐站在原地傻笑起來,眼淚卻不由自主涌滿了眼眶。
他今晚去相親了啊,她方才有多用力才讓自己不去想這句話——哪里想到,那個本來應該身在相親宴上的家伙,竟然奇跡一般出現在小亮家里,就在小亮身畔。
望著簡桐,蘭泉壞壞笑開,長眸流轉,掩不住那一份溫柔。他垂首對小亮說,「簡老師流眼淚了,她好像不開心哦。小亮,我們來彈我剛剛教給你的四手聯彈,我們來逗簡老師開心,好不好?」
小亮雖然是得過腦癱的孩子,智商稍遜,可是反倒保留一顆格外純真的心,便透明地笑著,用力向蘭泉點頭。
蘭泉扶住小亮的手指,房間內琴音稍停,繼而蘭泉眸光輕閃,小亮得到信號,兩個人四只手一起在琴鍵上飛舞起來!.
簡桐本來在等待一首經典的鋼琴小品,琴音方起的時候,還真的刻意凝神傾听——可是听著听著,簡桐終于忍不住,眼楮里還有淚,卻已經笑出聲來。
那該死的家伙,他教給小亮彈什麼啊!
根本無譜無調,就是兩個人四只手在琴鍵上一頓亂彈,房間里嚶嚶嗡嗡像是飛起了一蓬又一蓬的野蜂,飛到西又飛到東,繞著她的頭——嗡,嗡,嗡……
看見簡桐笑,小亮和蘭泉也都笑起來。越是笑,那兩個家伙越是人來瘋,更用力地「崩崩」按著琴鍵!
「哈哈……」三個人的笑聲像是三條源流不同的小溪,終于匯集在一起,化作快樂奔流的山泉!
一曲彈罷,簡桐捂住耳朵,忍著笑,「小亮,再別跟他學。他會教壞你。」
小亮卻漾起清澈的眼楮,望著簡桐搖頭,「不,簡老師,哥哥教會我重要的事。他說,彈琴不光是尊重琴譜、遵守規矩,更是要……」小亮顯然忘了方才蘭泉說過什麼詞兒,轉頭求助地去望蘭泉。
得過腦癱的孩子,在某些生僻詞匯的表達上,終究還有缺陷。
蘭泉笑眯眯,「由心生發。」
「對,由心生發!」小亮繼續眸子亮晶晶地演講,「哥哥說過,這世上所有的音樂都只為傳達心情。快樂由它,悲傷由它,所以有時候要扔掉琴譜、拋掉規矩,只隨著自己的心情去按動琴鍵就夠了,這樣才是最真實的樂音!」
這樣一大段理論,顯然小亮都是硬背下來。他一口氣說完,趕緊喘了幾大口氣。雖然面頰脹得通紅,眼楮里卻晶亮閃耀著成就感與快樂。
簡桐不由得鼓起掌來,一股一股柔軟的暖泉從心底漾起,沿著心跳,流滿四肢百骸。
蘭泉他,說得真好.
小亮媽做好了飯,過來招呼大家一起吃晚飯。看了簡桐和蘭泉的樣子,這才驚住,「簡老師,莫非這位師傅你們是認識的?」小亮媽感激地握住簡桐的手,「我明白了,怪不得人家師傅一分錢不收,還坐下陪著小亮說了那麼多話,還答應每個星期來教小亮彈琴——我還以為怎麼天上掉下來這麼一個又善良又英俊的男孩子來,其實是簡老師你的朋友,對吧?」
「是因為簡老師你,所以他才來的吧!」
蘭泉倒也不見外,捧起人家小亮媽做好的米飯就吃,然後還故做天真仰起下頜,「阿姨,我不是她朋友,我是她男朋友!」
「哦,簡老師有男朋友咯!」小亮也天真地跟著叫起好來。
小亮媽驚喜地恭喜。
簡桐的臉紅的呀,真想伸手捂住那死孩子的嘴。吃飯就吃飯嘛,難道還堵不住他的嘴?
蘭泉陪著簡桐給小亮輔導完功課,兩個人一同走出小亮家門。小亮媽帶著小亮站在門口,一直目送他們走遠。
簡桐面頰還在紅熱著,抬頭問他,「你剛剛為什麼要答應給小亮免費教彈琴?」
「笨啊……」蘭泉也有點臉紅,「我這樣不就有機會跟你一起進人家門了麼?難道你舍得我每晚上都在外頭等著啊?」
「關鍵,是能跟你多呆一會兒。小老師,我好想你。」
無人無燈的樓道里,蘭泉伸臂緊緊抱住了簡桐。緊得,仿佛筋骨都在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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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11點前後第四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