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睥睨,目光凌人.
猗猗卻沒怕,縱然個子沒他高,但是瞪回去,她還是能做到的。
赫勒先生等人都有點緊張,只靜默望著那少年的反應。仿佛唯恐他當場拂袖而去砍。
良久,那少年眼中的紫羅蘭終于綻放,他輕挑唇角,「你去彈琴。」
猗猗抿嘴一笑。
她知道她會賭贏。這個必勝的原因不是她自己多有能耐,真正的原因是他內心的渴望——他想要歌唱,這個念頭一定已經壓抑了很久,可是從沒有人幫他說出來,他自己又不好意思主動說,所以就一直積壓在心頭,漸漸發酵成了沉重的負擔。
如今她既然幫他說了出來,而且女乃女乃也從旁襄助,她不信他會抗拒得了內心的渴望。
凡事,縱然有超人的自制力,卻也總有壓抑不住的一天。
她就知道玩。
猗猗含笑轉身,小小裙擺旋成一朵盛放的百合花。娉婷輕裊,雖年紀尚小,也已有了清雅姿態。
他紫羅蘭一般的目光,落滿她的裙擺.
于靜怡含笑讓開位置,輕輕撫了撫孫女的長發。
那樣頑固的少年,竟然也不是猗猗的對手。他們靳家的子孫,永遠有這種刻骨的魅力。
猗猗落座琴凳,轉頭瞟向少年,一聲琴想,以作示意。
猗猗沒問他,自行從絲路組歌里頭挑選了一段。那是駝隊行走在大漠中的映像,大漠金沙、駝鈴悠悠,需要高亢嘹亮的嗓音挑起整個樂章的情感,更需要那嗓音在高亢之後留有悠遠的余韻,就仿佛大漠上留下的串串腳印,與空氣中回蕩的幽幽駝鈴。
難度極大,又是獨唱,猗猗索性就挑這一段。
如果他是庸才,直接將他絆倒在這段演唱上,那他自己就也平靜了;如果他是天才,她希望借由這一首歌,徹底解開他束縛于歌喉之上的繩索,讓完美的歌聲自由綻放。
听猗猗彈奏起這段伴奏,上至赫勒先生與于靜怡,下至在場每個工作人員以及合唱團的少年,全都瞪大了眼楮。
弦樂為歌,可是在內行人的眼里,它也是矛槍與刀劍。可以傷人,甚至殺人的。
這樣明顯的挑戰,讓猗猗與那少年之間本已劍拔弩張的氣場,越發張力膨脹得仿佛隨時都會爆炸!.
大家都在緊張,那少年卻輕蔑一笑。紫羅蘭般的眼瞳回望猗猗的黑瞳,竟然是毫無躲閃;嘴角更是凝起一抹譏誚。
猗猗也是好勝心起,手指越發靈動,一串音符滑過指尖,調門更是高抬!
就在大家的心都已經揪到嗓子眼兒的剎那,排練廳里忽然 起一線高音!
那歌聲,仿佛一把長絲擲于長空,隨高空流風而游轉,又高又飄,又細又長;陽光燦爛,映照長絲,放出耀目的璀璨;清風斗轉,卷著那長絲越發上揚!
高亢、清澈、洪亮、婉轉——所有人都被震驚,只能呆呆望著那少年。
這樣又高又飄,卻又清脆璀璨的嗓音,那少年唱起來竟似毫不費力。全無通常高音歌唱者的臉紅脖子粗,更無聲嘶力竭,聲音既不顫,又毫無破音!
猗猗的心也仿佛被凌空一箭,直中心房!
禁不住轉頭望向天空,一片金光璀璨,遠遠的白雲,仿佛天堂開滿一朵一朵聖潔的純白花朵……
如果這世間真有天使,這聲音的主人就是天使。
所有的心靈都為之開啟,所有的光明都瞬間綻放,所有的美好都從天而降,所有的福音都上達天听…….
猗猗咬牙,露出小小的犬齒,她忽地加快速度,樂聲陡然加快,留給演唱者積蓄氣息以攀上高音的時間便更短;可是那少年竟然絲毫不受影響,嗓音高低飄忽,輕靈黠巧,竟是全無一絲混亂!
猗猗扭頭去望那少年,狡黠一笑。當所有的樂聲都澎湃進入高.潮,猗猗卻猛地手指推開琴鍵,所有的伴奏都戛然而止在最高音處!
若是普通歌者,此時便仿佛武功高手正在練功最緊要處,一旦切斷必然走火入魔;至少也是氣息紊亂,連咳數聲;嚴重的,難保不一口鮮血噴出來!
可是那少年卻半點遲疑都沒有,盡管歌聲已經沒有了琴音伴奏的支撐,可是他依舊自如地將高音輕靈降落,將整首歌最後的部分清唱完成!
清嗓雖略顯單調,可是反倒將大漠之上駝鈴幽幽的尾韻點染得越發悠遠、寧謐。最後他的嗓音停落,便仿佛視野里只剩天邊殘陽落滿大漠之上的腳印。視野之中駝隊遠去,耳畔心底唯留駝鈴泠泠……
良久,所有人都無法從那歌聲營造的情境中退出來,每個人的呼吸都還急促。
猗猗咬唇,雖然猶豫,終究還是將手指落回琴鍵。最後一聲尾音,終于將所有人從虛幻的情境內帶出來,隨即便是滿場的掌聲!
猗猗不知怎地,自己的臉紅的宛如火燒;她轉頭,正望見那一雙紫羅蘭的般的眼楮。
他的眼楮濕潤,仿佛紫羅蘭被雨露滋潤,依舊高貴神秘,此時卻更多了濕潤的情感。
赫勒先生走過來,站在少年面前,「太完美了,真是如聆天籟。」
赫勒先生轉頭望猗猗,「還有猗猗的演奏。無法形容的完美配合,正如那句中國話所言︰珠聯璧合!」
于靜怡也大為驚訝,「赫勒先生,我相信自己的耳朵沒有听錯。這線聲音應該就是演唱會時候的那一線!」
少年只靜靜望著猗猗,看著她面頰奇異的紅暈,「那是我的錄音,不是我的現場演唱。所以赫勒並沒說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