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小子,你到底在弄什麼?鬼鬼祟祟的。」听琴站在暗房門口,看著走出來的蘭泉.
蘭泉十五了,個頭已經趕上她。
她也沒想到蘭泉會突然跑香港來,找她的第一件事是要她幫忙借暗房。
「男人的事兒,女人別問。」蘭泉攬了听琴的肩膀走出去。
「晚上吃了東西沒有?」這個弟弟早晨就鑽進暗房去,這麼晚才出來,听琴白天去看鴻濤,也不知道他照顧好自己沒。
「吃了。吃了一碗雞糞。」他笑起來,少年的眉尖聳動累。
「啊?」听琴驚得轉頭看他,「你腦子秀逗了吧?」
「哈哈!」蘭泉大笑開,「難道夜市上賣的蚵仔煎不像雞糞麼?」
「嘔……」听琴差點吐了,發誓以後再不吃蚵仔煎。
「你自己跑夜市去了?」听琴卻也沒忽略蘭泉話里的重點,「你小子自己頭次來香港,不怕自己走丟了啊?」
蘭泉撇嘴,「老姐,別忘了你弟我是科大少年班都不屑去的天才。」
「可是你怎麼自己會跑去夜市吃路邊攤?」听琴還是猶疑檬。
蘭泉攬緊姐姐的肩膀,仰頭笑起來。目光望向天上星辰,眼前只看見盞盞燈火里那個少女古靈精怪的笑顏。她說他吃的是雞糞,這世上頭一回有一個女孩子輕易讓他上當,然後差點嘔吐…….
他是來香港拍照的。
爸的日記本里夾著那個女孩從小到大的照片,可是後來卻戛然而止。就像一本沒有追完的小說,情節就是卡在那里不上不下地讓他難受。小時候還不覺得怎樣,如今倒是好奇心越發地重。他也想知道那個小姑娘長大了究竟會變成什麼模樣。
爸這幾年看似全心全意都投注在事業上,但是他卻知道,爸的心情很久沒有真正地舒展過。所以趁著爸快要過生日了,他想過來拍照,說不定能讓爸展顏一笑。
幸好香港這邊還有听琴這個姐姐,所以他能以此為借口過來玩。可是就連听琴竟然也不知道那個女孩在哪里。不過苦心人天不負,他在街上瞎溜達的時候,竟然看見了那白衣少女的驚鴻一瞥。
那時隔著車水馬龍的大馬路,隔著人行道旁的鐵欄桿。他看見她跟幾個女同學一同走出一間書店。有風吹來,撩起她的長發;她仿佛回頭去叫同學,轉頭的剎那他看見了她的眉眼……
她幾乎沒變。這麼多年來他一遍一遍地去看她的眉眼,猜測她可能會有的容顏,所以她的五官早已深深烙印在他心版上。就算驟然一瞥,他也能認出她來!
她一路身邊都跟著同學,他沒辦法貿然接近,只能一路尾隨她坐的小巴,看見她的身影隱沒在村屋里。
他拍了很多照片,關于那村屋,關于袁靜蘭,關于窗子里隱約露出的她的身影。可是外地人亂拍照,會引起村子里的人的警覺,所以他只能放棄。急著回來洗照片。
暗房里那麼靜,他看著她的身影一張張在相紙上顯影,他笑得自己都覺得自己好傻。就像追一個萬年大坑的讀者,終于看見了接下來的情節。
他還剛十五歲,他還不知道自己這種欣喜是什麼。他只以為是這種接續的快樂,這種心願得償的滿足。
然後他就忽然特別想見見她,想試試她還認不認得他,于是蘭泉就離開暗房,跑到了村屋附近的那個夜市去。夜市在公車站附近,只要她回來,他就能看見她。
然後……在還沒來得及自我介紹的時候,他看見那個成熟的男子從車子里沖出來,吻住了她。
那一刻整個夜市都是掌聲和歡呼,那一刻他只覺得自己像個局外人.
「你個臭小子,我可听說你干的那個得瑟事兒了。從科大少年班跑回來,哦?你可真有種!」听琴不知道蘭泉落寞為何,還搬出大姐的態度來訓他。
「我明話告訴你,家里人這次允許你來香港玩,都是想讓你散散心,順便讓我勸勸你。你到底怎麼想的,別告訴我,你剛十五就想當個社會閑散人員了啊。你是靳家的獨苗,你得正經點!」
蘭泉呲牙一樂,「姐,你們香港的大學難考不?」
「你干嘛?」听琴扭頭瞪他,「你想來香港念大學?那也行啊,說明你終于知道正事兒了。」
「成,那就這麼定了。我現在回去籌備,趁著時間還來得及。老姐,這回可就看你的咯,能不能幫我申請上,可全靠你咯!」
听琴一方面欣慰,終于說服了這個猴兒;另一方面卻也只能納悶兒,不知道這小子這是抽哪門子的瘋.
「桐桐,今天你們學校的老師打電話來與我商議你高考志願的事情。因為你要投考大陸院校,所以此事學校也要征詢家長的意見。」袁靜蘭面色平靜對女兒說。
簡桐一听就面色一白,「媽……對不起,我的決定事先並沒有跟您商量。您生我的氣了吧?」
袁靜蘭嘆了口氣,卻搖頭,「桐桐,媽明白你的心。當初是想逃避,逃得越遠越好,可是這多年過來才知道,逃得開那個地方,卻逃不過自己的記憶。」
「逃避終究不是辦法。經過的事、遇見過的人,山重水復,總會相逢。」
袁靜蘭搖頭,握住女兒的手,「媽媽當年的逃避,其實都是為了你。那些時代的事情,你們這一代孩子無法理解,也不該去跟著我們去承受。為了給你一個安靜的成長環境,媽這才毅然帶你離開。如今你快要十八歲,已經長大,所以媽改把選擇未來的權利交還在你自己的手中。」
「讓你自己來決定你自己未來的人生。無論你如何決定,媽媽都會贊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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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後第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