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橋、下橋、左轉、右轉……
似乎只是為了車窗前方那一方延展不要停歇,為了在路上。
若西突然覺得自己寧願接受零亂隨風的片段,因為她完全不能靜止下來,然後去用全部的感覺咀嚼俊楠的話。
她繃得太緊,她會瘋狂。肋
車窗滑下來一些,帶著凌晨鮮明的寒涼。
車內空調開的並不高,她還是熱。
窗外那樣的涼氣撲到臉上,卻是難得的適宜。
冬季的凌晨,路上的車子,極少了。
這樣的寒涼和冷清也抵不過他當時在英倫的那個冬天。
他口中的那個冬天,會讓她冰冷刺痛到麻木。
「我折磨過自己一段時間,混跡于學校附近各色的pub。在那些我能消費得起的廉價場所,我閱盡了世間百態……」
某些陳述,他會不自覺地省略或帶過。用力握了握手中的杯子,他繼續︰「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一個女孩子經常出現在我視線內。之前的一年太忙碌,此時的我,學習和生活又都是一塌糊涂。我居然記不得,跟她在什麼場合下有過交集。我想還可以吸引她的,一定是之前那個還算上進的我。美琪,在那段最黑暗的日子里,她點醒了我。因為我原本,是想用麻痹、傷害自己提前結束生命。
「那個夜里,她找了好幾個pub才找到我。那是個典型的下層人pub,她將我從那兒弄走的時候我已經醉的不省人事。她照顧了我一夜,等我清醒時,發現她手中握著我從未示人的診斷書。鑊
「‘你醉了,從來只會叫那一個名字,我一度以為是……其實,最主要的,是這個是嗎?’她問我。一天後,她再度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我才知道她已經詳盡咨詢了我的病情。她的叔叔,是台北醫院這方面的資深醫師。
「她知道我的擔心,她跟我說這個世界上最容易還清的其實是金錢能解決的事情。我當然知道她的意思。我考慮了三天。當第四天的陽光破開雲層噴薄而出的時候,我想,小西,既然我確定自己舍不得,那我要做最艱難的嘗試。
「最開始的時候我辦了休學,因為下了那樣的決心,我告訴自己很快會回來。在美琪的幫助下入了院,在各種藥物的維持下,我的狀況還算穩定。但是等待配型的過程是那麼艱難而漫長,每天看著巨額的醫藥費不斷增加,未知的希望卻不知躲藏在哪個角落。
「這個變化的期間,小西,我盡量還維持著和你的聯絡頻率。我總存在僥幸,說不定,在你未覺的情況下,我這邊可以度過這個難關。
「阿姨身體不好,我一直知道。只是當你最終告訴了我檢查結果,就在那一剎那,我似乎覺得冥冥中造化的手似乎注定了給我們這樣的捉弄。你跟我說阿姨堅決不去大醫院,你跟我說你的積蓄足夠……可是我知道,小西,你剛剛工作半年多,你哪兒有積蓄?那樣一個下午,我望著窗外濃霧籠罩的天空,我做了一個決定……
「小西,我相信你感覺到了。可是知我如你,你絕不會有輕易的懷疑。盡管,我做的越來越明顯。然後,那麼快,快的我沒有絲毫準備,你跟我說阿姨走了。小西,你永遠無法理解我當時的心情。你知道,仿佛是無盡黑暗中唯一一點取暖的光,倏忽消逝了一樣。我開始覺得之前的自己天真的可笑,配型,說不定十年我都等不到。那麼,我的一切計劃還有什麼意義?
「我退了學。然後,我開始擔心另外一個事實。阿姨走了,我成了你唯一的牽掛和支撐,你一定會來找我。你如果找來,見到了我,小西,我知道你,即使自此拖累你一生,折磨你一生,你也再不會離開。而那,不是我要的。我驚懼著,每日都在擔心敲門而來的人就會是你。倫敦,我一天也呆不下去。我又想到了那條路。
「美琪,卻在這個時候,給我帶來了一個意外的驚喜︰台北醫院有了適合我的配型。事後我知道那是她的謊言。她知道不改變我的環境,我無法繼續這樣的生活。小西,那時的我,對你是何其殘忍的。我幾乎不給你任何電話,我想盡辦法冷卻你的心,讓你想到可能有的變化,讓你放棄。可是,最終,你還是去了倫敦……
「我那時呆在台北醫院,已經知道還要繼續等待遙遙無期的配型。我關掉了手機,可是每天,我都會打電話給我的室友問你的消息。你怎麼那麼傻,日日夜夜等在那兒?為了讓你盡快回國,我只好給你最殘忍的一擊。終于,同學說你離開了,我以為,我終于可以放心了。卻不知,我幾乎讓你送了命……
「知道你出意外,已經是你回國後的事情了。美琪幫我查找到所有關于你的消息。我知道,你回了老宅,你進了墨氏……後來,梅墨聯姻的消息就傳的鋪天蓋地。那時我知道,你慢慢走出去了,走出我帶給你的陰影。我終于可以放心。同一期間,我等到了適合的配型。
「你們的婚期定的很快,我推遲了手術日期,因為突然覺得非見你一面不可。哪怕只是一個角落里遠遠的一眼,我想看到你。回到北京,雅琳不接我電話,拒絕和我見面。我找到了老宅,那個傍晚,我看見了你們……
最新最快的無錯更新盡在:「我不知道,當天晚上,美琪怎麼會聯絡到了雅琳。她幾乎跟雅琳和盤托出了一切……我告訴雅琳,我希望見證的,已經見證,希望她能幫我守住我的消息……」
若西將車子緩緩開上了一條熟悉的路。
然後完全出于慣性,她停下來。
她望著拂曉中還顯模糊的大門,那燙金的門牌——墨園。
繞了一個晚上,她終究是回到了這個地方,她的家。
(君子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