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戰之後,沙場一片死寂,城門之外血氣沖天,漫卷而來的腥甜幾乎將整個邊塞籠罩,蕭子墨眯起眸,思量著伊吾話里的真實性。
聖藥果真被他尋得了嗎?他有些心神不寧,嘉諾見他這般便端著一杯茶上前遞給他,叫他緩緩心神。芒
可那茶喝到嘴里怎麼嘗都是苦的。
「主上,你若擔心夫人,不如回去看看吧。」嘉諾微微躬著身子,試探的說著。
他也不明白,蕭子墨在想些什麼,這樣安靜的樣子,叫人心生寒意。
「好吧,備馬。」出乎嘉諾意料,蕭子墨竟然起身隨他往大帳外走去,那一刻,他清楚的看到了蕭子墨眸中的妥協。
這十數年,他從未見過他對任何人妥協,除了蘭君。
他知道,對于蘭君,已經說不上是在乎還是不在乎,那個女子,是他的生命,只消一眼,就叫他終身淪陷。
只是此刻的他自己並不能意識到罷了,千魔窟數載風雨,西域諸國的叛逆和不遵從,他始終殺伐決斷無所不用其極。
有時候嘉諾在心里想,蕭子墨日後就算登基為皇了,也定是一個暴君,不是昏,是暴,從骨子里投出來的暴虐。
可是對沈蘭君的事情,他從來不會,他安靜,黑眸清明,最終也會心軟下來。
走的時候,只他一人去,嘉諾要跟著,他叫他留下守城,說伊吾雖然退去不保證別的什麼人趁虛而入。格
嘉諾這才意識到形勢嚴峻,乖乖的留了下來。
那馬,還是他的追風,識路認主,對蕭子墨來說,這自然是一匹曠世好馬,他眼楮看不見,多年來,就是這匹馬,馱著他東奔西走。
嘉諾站在戰後忽然空曠不少的城樓上,看著蕭子墨的身影一寸寸遠去,心頭的沉靜忽然多了許多。
他是真心希望他能帶著蘭君去伊吾大營,就算伊吾沒拿到那聖藥,他看得出來,伊吾也不會傷害主上。
更何況,蘭君的病,也真的不適合再拖了。
在京時,府中流言四起的那幾日,他也私下里偷偷問了青兒,知道蕭子墨給蘭君用的正是化胎散。
當時他就知道那女子定會撐下去,他從來都知道她的堅強,從她篤定的眼神里,他幾乎能看到不亞于男子的果敢和堅毅。
蕭子墨到嘉達秘密安置蘭君的地點時,嘉達正從外面剛回來,蕭子墨問他去了哪里,他卻支支吾吾的沒答上來。
「蘭君呢?」蕭子墨從馬上下來,那在戰場上染了幾絲血的錦袍甚至還沒來得及換下。
嘉達看著追風氣喘吁吁的樣子,知道蕭子墨是一路打馬而來,這追風,也好大年歲了,再如此風風火火的跑,可還不知道能活幾年。
還好,幾年前他們叫追風給母馬配了種,如今,想必小追風也該能為主上效命了吧。
「主上不必擔憂,王妃在後院住得很好,整個大風郡屬下已經安排了人手,絕對不會出現任何差錯。」嘉達躬身拉著追風的韁繩,又順手把韁繩遞給了守在門邊的人,跟著蕭子墨抬步走了進去。
院內有些蒼涼,卻不破敗,這是嘉老爺子還在的時候置辦下的大房子,嘉家家大業大,本來有良田千頃商號數十,是要傳給兩個兒子的。
可早年因與當地地方官員鬧不和,被搜刮了家財,只留下這麼個大宅子。
也就是那年,嘉達嘉諾兩兄弟被千魔窟的護法掠去西域,故事並不傳奇,若說起來還有些辛酸的味道,可是十數年都過了,仇恨只能叫人成長,卻不會阻礙前行的道路。
蕭子墨心里有些黯然,只是嘉達,全然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就是因為他如此,蕭子墨心里,才會更加沉重。
嘉家獲罪,又豈是與當地官員不合如此簡單,他們兩兄弟不把當年的賬算在自己頭上,當真是仁慈到家也衷心到家了。
到後院時,嘉達見廂房的門沒關上,蘭君還倒在地上,動也不動,這下心里才打起了鼓。
偷偷看了看蕭子墨的臉色,他慌忙上前將蘭君扶起,卻發現她呼吸微弱的幾乎探不到。
地上還有打碎的瓷器,她手掌處被割了道口子,皮肉翻開血液已經凝結成塊,看起來十分駭人。
蕭子墨循著他的腳步進去,自然也察覺到了不對勁,幾步上前從他懷里搶過蘭君,手指探到她鼻端才發現呼吸微弱的可怕,脈搏也模不到。
深黑的眸被染紅,他抬頭,臉上像結了一層冰,「嘉達,這就是你與本王說的,護蘭君周全嗎?」
濃濃的質問的口吻,一張溫雅有余的臉,如今邪氣十足的扭成一團。
嘉達慌忙拜倒,「主上,嘉達知錯了。」他並未解釋,自己去做什麼了,只是跪在地上認錯,態度誠懇。
「本來,我蕭家對不起你們嘉家,嘉圍老爺子死的冤枉,數年來,我從未重則你與嘉諾。可如此不代表犯了錯誤就不必受罰,嘉達你懂嗎?」
蕭子墨冷聲說著,從錦囊里掏出一粒藥丸,放進蘭君口中,含著她的唇暗暗用內力逼進了她月復中。
「嘉達知錯。」嘉達雙手並攏,頭埋的很低。
這藥丸,是從京都臨走時百里長歌給的,叫他以備不時之需,如此說來,他早知道蘭君的病情一日重過一日。
說她不能生孩子,生孩子便有生命之險,但當日的自己沒弄明白,這小產,也是產,對身子的損傷也是很嚴重的。
她這心疾,當真是深了。蕭子墨眉頭皺成山峰,黑魔驟斂。
「既然知錯,就自己去領罰吧,七十軍棍,一棍也不能少。」他只說了這麼一句,抱起蘭君往外走去。
嘉達自知自己犯了大錯,將蘭君弄成這般樣子,便也沒起身送他們,只是朝著蕭子墨的背影深深的磕了一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