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上,能看到我嗎?」伊吾上前,見那黑眸沒有焦距,心下急了起來。
「你擋住夕陽了。」面前的男子微微側頭,眼微眯著,遙看向西天的落霞。
眸中被染上流光,伊吾一時忘了再有動作,蕭子墨的眼,他看過三年,想了九年,醫了三天四夜。芒
但始終沒想過,會給他如此大的震撼。
他曾說,叫他娶北狄貴族小姐,他在心里暗暗想,若蕭子墨當真鐘情于沈蘭君,他便死了心,回去尋一個,無關風月。
可這一眼卻叫他再也無法動搖自己的心,就像撞進了沙漠里的海市蜃樓,用一輩子的時間,也再出不來。
半晌,他才伸出手,遮住了他的視線,「主上,你方能感知外物,不可直視日光過久,否則日後必留病根。」
伴著這句話一起刺進蕭子墨脊椎的,是一根三寸有余的金針。
一口血氣上涌,沖口腥甜,將腳下的白狐毯染出幾瓣紅梅狀的色彩。
「伊吾……你……」一句話未曾說完,蕭子墨倒在他臂上,闔起了方才那絕世風華的眸。
「主上,對不起,我以為我可以放手,可我做不到。」伊吾抱起他,將他放在錦榻上。
那枚金針正深入他脊椎第二節一寸半的地方,在千魔窟的時候他就留意過他的散功穴,他想若有一日與蕭子墨在這事上起了爭執,他就找機會散去他一身武功。格
可竟沒想到,是這般時候,他用了最令人不齒的手段,留下了他。
「達喇,照看好他,不許出賬,若有任何閃失,你拿命賠。」伊吾微側過身子,對帳門口守著的一名大漢說道。
「達喇謹遵伊吾上將指令。」達喇 然跪地,腳下漸起微臣,越進眼里,他卻不敢抬頭看伊吾。
這伊吾上將,數十年來被瑪吉首領奉為神仙般的人物,行事狠辣不留情面,他自然會將他安排的事放在心頭。
若那帳里的人想走,他三兩個拳頭就叫他上西天。
申時到,寨子里的高台已是焦黑一片,早燒成塵燼。
一頂綾羅軟轎從灰燼上走過,帶起灰白色的煙塵,那轎簾微微掀起,只露出主人一方潔白修長的手背,食指上一顆碩大的紅聚石閃出微光。
沙漠里的人未曾見過,自然不知那是價值連城的寶貝。
未走出幾步,那人輕聲問轎外高頭大馬上的男子,「烏達,伊吾迷林繞過了麼?」
「爺,早過了,不過一刻鐘便能到伊吾上將的營地。咱們先頭趕到的人,早在那設了大帳,只待爺前去。」
「嗯,那便快快去吧,這大漠里,晚一些可有狼出沒。」簾落,那一方潔白的手背也再看不見。
軟轎方過,後有明黃緞子罩起的輦子,軟緞低垂,還似乎露出一小截鐵鏈,有拇指粗細,四角均銬在撐輦的原木上。
大隊行不過半刻鐘,果真到了伊吾大營半里處的一個華帳。
帳里屏風書案、茶幾矮榻一應俱全。看擺設,是精心歸置過,金玉質的杯盞,上好的青花瓷瓶,世間不多的雪貂毯子,就看那屏風,也是瓖金點銀描龍畫風。
右側留可行三人的過道,道旁一面銀牆上掛著幾柄稀世之劍,那劍雖未開啟卻寒芒畢露,叫人心驚。
先進去看擺設的烏達從帳內出來,躬身在軟轎前,「爺,請下轎。」
「嗯。」只听得轎內那人懶懶應了一聲,閃身進了帳內,遠處,伊吾也正從大營往這邊走。
見那人進賬之後,明黃軟緞蓋著的輦子里被架出一人來,幾個奴才扶著她進了帳內,瞧那身形,是個女子。
伊吾三步並作兩步進了大帳,臉上堆起笑,對著那食指扣著紅聚石的男子微微欠身,「勞煩烏蒙國主親自走一趟,為我北狄送來糧草,今日大恩,他日定當雙倍予之。」
男子一抬頭,眸光瀲灩,縴長的指捏起案幾上的白玉杯,「伊吾上將這茶果真香糯,本皇方才已嘗了一杯。」
雅嵐圖並不接他的話。
屏風後那正被扶著往榻上去的身形卻微滯,那聲本皇太過熟悉了,雅嵐圖,他怎麼也會來北狄境。
方才差點被燒死,是烏達與在前探路的兩名士兵瞧見了她,她只覺得烏達眼熟,卻未曾想起,這正是雅嵐圖身邊的烏達。
原來,竟是雅嵐圖救了她一命,可她也心知肚明,雅嵐圖既救了她,便沒有將她放回西陵的道理,如此一來,她莫不是要被他帶往烏蒙?
蘭君心下一急,未隨扶著她的幾名婢女往前走,腳下的鐵鏈相撞,嘩啦啦弄出聲響來。
幾名婢女慌忙去查看她腳下的鐵鏈是否糾結在一處,她揚手一撈,蓋在身上的軟緞落在幾名婢子身上。
伊吾惕了屏風後一眼,雖未說話,那身形他還是認得的。
雅嵐圖徑自又倒了一杯茶,抬手遞給伊吾,「這麼好的茶,伊吾上將不飲一杯麼?」
伊吾接過那茶,淺抿一口,雅嵐圖徑自開口,「一個不听話的美人,本皇恩寵頗盛,帶她來北狄聖境,她卻不懂規矩,只好拴了起來。」
言罷抬眸看伊吾臉色,伊吾自知此時不該接話下去,只一笑將帶來的錦盒遞給雅嵐圖。
「這是什麼?」雅嵐圖不接。
「這是伊吾給烏蒙王的謝禮。」伊吾答道。
雅嵐圖當即打開錦盒,卻只是一方白絹,干干淨淨的躺在錦盒里,未染墨跡。
往些年,他們雖未正式照面,卻有過幾次交易,雅嵐圖自知,伊吾送的,絕非一方白絹這麼簡單。
唇角掛著笑,抬手將乘著白絹的錦盒遞給烏達,「好生收著,不容半點有失。」
烏達躬身接過,識趣的離了大帳。
他自知,這伊吾與王上定還有別的事相商,這事,定然與屏風後的蘭君有所關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