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吾抱著蕭子墨,卻仿佛永遠走不到陽光里。
他後悔了,後悔非要證明自己有多強大,後悔非要證明自己是可以制住他的。
如果證明自己,是要犧牲蕭子墨的生命為代價,他永遠也不會忍心那樣做的。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堂堂七尺男兒,此刻恨不能有個空曠的山谷,叫他嚎啕大哭一場。芒
風沙四起的盒子寨,伊吾大軍早在此候著,伊吾未曾想,事情會鬧到如此境地,但此刻若不依了蕭子墨,只怕他連最後一口氣也留不住。
對著正南方,伊吾設了軟座,側身坐在上面,叫蕭子墨靠在自己膝頭,只等著雅嵐圖的大隊前來。
西北方馬蹄聲震天而來,席地而起的風沙迷了眼,他低頭看著躺在自己身邊臉色蒼白的蕭子墨。
「主上,他們就要來了,你此刻來送行,豈不叫雅嵐圖看了笑話。」
他自知說這話也是無益,若是蕭子墨肯听他的,也不會身在此處。
正午時分,驕陽墮入層雲,蕭子墨眯著眼看天空,鉛灰色的雲層壓的很低,仿佛要將胸腔撕裂,他試著動一子,口中的血卻如何都止不住。
伊吾也不再說話,只靜靜的看著他,仿似在等命運為他做一次最無法想象的安排。
雅嵐圖的鸞轎內,蘭君依舊穿著他的衣服,並未換上女裝,一路上一句話也沒有。格
距盒子寨十里處鸞轎停了下來,雅嵐圖看著一臉平靜的蘭君,單手扣住她的下顎,面上略有怒色。
「既然決定隨我走,還做這副樣子給誰看,蘭君,本皇不明白,我到底哪里不如蕭子墨。」
「若你想听實話,我也不瞞你,你沒有哪里不如蕭子墨,只是,我心里沒有你。」蘭君將他的手推開,正了正色。
「你還真敢說這話!」右手握拳,他恨不得將馬車廂給捶出個窟窿。
「是烏蒙王叫我說這話的,我為何不敢說。」蘭君徑自起身往轎外走去,看著漫天黃沙,心里沉重到了極點。
她如何不知蕭子墨此刻的心情,可是在她看來,蕭子墨也並非那般脆弱的人,縱使她背叛了他,他也不過是當少了一枚棋子而已吧。
到盒子寨的時候,她遠遠的就掀開了轎簾,卻見蕭子墨被伊吾擁著,躺在高台的軟席上,臉色蒼白如紙。
他太美,從前自己就知道,可是如今他的美,已經泛濫到一發不可收拾,叫人拒絕不了,也無法忽視。
雅嵐圖擁著她下轎的時候,她依舊偎在他懷里,臉上掛著干澀的笑容,沒有一絲誠懇的模樣。
可那笑在蕭子墨眼中卻是那般的刺目,仿佛將心掏了一個大洞,空空的,還是不停的淌血。
伊吾心情低落之極,根本無暇與雅嵐圖再說客套話,只呆呆看著懷中面如死灰的蕭子墨。
他卻忽然坐起身,雙手撐著地面站了起來,一步一步朝蘭君走去,斷筋處的鮮血涌出,沾上細密的黃沙,殷紅的血浸入沙里,痛苦而絕望。
直到走到她面前,他才微微張口,卻發不出絲毫聲音。
蘭君試探的去看他的口型,卻看清他是在問,「為何要跟雅嵐圖走。」
他艱難的伸出手,想要去觸模她的臉頰,卻被她絕情的打斷。
他腳下不穩,跌進沙里,伊吾想上去扶他,卻終究沒能邁開步子。
他知道他的驕傲,絕對不容許任何人觸模他的脆弱,他更不想如此直接的去觸踫他敏感的神經。
蘭君看著倒地的他,眸中一縷心痛一閃而過,隨即冷冷看著他。
「我從未說過要永遠陪著你,我想要的東西,現在雅嵐圖也能給我,你已是廢人,還想叫我在你身上浪費多少心力?
于你,我也不過一枚棋子,既然主人無法掌控棋局,我自然要投向強勢的一方,不是嗎?」
說罷,她轉身而去,那一瞬間,淚水卻濕了整張臉,她從來不知道,原來自己的眼淚可以如此多,多的無論如何都止不住。
可是她沒有回頭,她懂得,此刻若她不能狠心拋下他,伊吾與雅嵐圖必然大怒。
此二人,沒有一人會真正的選擇放過她與蕭子墨。
而為今之計只能跟著雅嵐圖走,如此既能暫時避過禍端,也能叫伊吾寬心,好生為蕭子墨診病。
若自己選擇留下,才有可能要蕭子墨剛好了眼楮卻要廢了身子,她不想看著這樣殘忍的事情發生在蕭子墨身上,所以,她選擇跟雅嵐圖走。
大漠風沙漸次淹沒南行鸞轎的蹤跡,蕭子墨一人躺在亂舞的狂沙之間,眸中空洞而冰涼,一絲色彩也沒有。
他還記得幾天前的一句玩笑話,記得當日蘭君殷殷切切的話語。
「若你能看見,你最想見到的人是誰?」溫柔的耳語還時時響徹耳畔,那女子卻已飄然遠去。
「反正不是你。」他還記得自己語不對心的回答,睜開眼楮的那一刻,她不在他身邊,他無法說明白,自己心內到底有多少遺憾。
他只能一人默默無言,任伊吾在他毫無能力反抗之際,卸去他一身武功。
那時候他,作為曾叱 西域、縱橫大漠的千魔窟主,並不覺沒了武功是要了命的事。
可是看不到她,他心里的失落,巨大的仿佛泰山傾于身前。
那方軟轎越行越遠,蕭子墨能看到的背景,最後消失在一片冷寂的灰色中。
蘭君隨雅嵐圖而去的事實,將他的意識沖的七零八落。
他緩緩閉上眼楮,唇角勾起的笑越發狂放起來,口中嘔出的血液,凝成排山倒海的紅,浸透身下的黃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