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頰處傳來烈火掠過般的疼痛,是那麼清晰,我笑了,大聲的笑著。
或者這就是報應吧!當我除掉了楊皇後、楊叱、安明以後,下一個落下地獄的人,就會是我。
他的眼底似乎也有一絲痛楚,但迅速就被冷漠與無情遮住了。肋
我跪在他面前,又道︰「臣妹明白皇上的心意,不敢再以長公主自居了。望皇上撤掉臣妹的封號吧。奴才感激不盡。」
他將手中的茶杯狠狠地摔在了地上,發出了一個清脆的聲響。他沒有想到,我竟然以奴才自稱。
惠兒急忙走進繡閣之內,見到我們的情形,似有幾分無法置信。不僅是她無法置信,就連我自己,又何嘗相信?我如此摯愛的三哥,今日竟會如此對我。曾經皇後欺侮我的時候,是誰擋在我的身前保護著我?而如今,他竟也會這麼對我。
惠兒走到三哥面前,輕聲說道︰「皇上,何故動怒啊?」
三哥並未理睬他,又走到我的面前,眸中透著無盡哀傷與悲切,才道︰「不管你願不願意承認,這個長公主的身份你都擺月兌不掉。朕若是魔鬼,你就是魔鬼的親妹妹,這是與生俱來的命運,沒有人可以改變。」說罷,他又對進入屋內的侍女們吩咐著︰「安凌公主今日身體不適,你們服侍她好好休息。」
我的眼淚似乎也有些枯干了,他的背影停頓在繡閣的水晶珠簾前,又對我冷冷說道︰「看在母妃的面上,今日之事朕不與你計較,望你好自為知。以後若再如此,朕決不輕饒。」說罷,他頭也不回的向外走去,沒有一絲留戀。鑊
這就是瞬息萬變的世事,昨日,還是安明被打入九重地獄;而如今,那個萬劫不復的人就換作是我。
這時,小蝶跑進屋來,走到我面前,一雙清澈的眼楮望著我,目光楚楚,拉起我的手,用稚女敕的聲音說道︰「凌姐姐,不要哭嘛,凌姐姐笑起來的樣子最漂亮了。」
「小蝶,」我輕輕拂過她的額頭,攬著她的肩膀,坐在床邊。淚珠就似泉水一般涌出。
「是凌姐姐教會小蝶堅強的,現在凌姐姐也要堅強。」她的一雙水汪汪的大眼楮閃爍著。
「恩,小蝶說得對。我會堅強。」我緊緊擁她在懷中。
這個世界上的可憐之人很多,所以,我們都要懂得堅強。
希望,總還會有的。
只是,我還能期待什麼,我的信仰似乎也被顛覆了,我是那麼深愛著他,視他如生命一般。
夜沉如水,月亮如銀盤一般懸掛于夜空之上,那麼清冷高貴,它從不與塵世的紛擾有染。放眼仰望星空,星影沉河,月華如水,夜空仿佛天鵝絨那般高貴深沉。
我坐在庭院的木雕長椅上,微風徐徐吹過,蟬的聒噪聲不絕于耳。花壇處傳來了陣陣花的清香,沁人心脾。
只是我再無心留戀這片愜意的景色了,我不想回到繡閣之中,也許只有仰望這夜空才可以讓我將滿心悲愴暫時忘卻。有些回憶每每想起,便如同鋒利的刀在心上割開一個又一個裂口,讓人痛不欲生。
突然,夜空中淅淅瀝瀝下起了毛毛細雨,已是初夏季節,雨點打在身上還是這般寒冷。我倚坐在長椅的角落里,盡量蜷縮著身子。頓時覺得心靈上有一處比身上更寒冷。
我恨楊皇後,我會讓自己更加強大,一直默默隱忍,伺機報復;而三哥呢,不管怎樣,我都無法恨他,他在我心中曾留下的深深印記,永遠無法被抹去,我還是那般深愛著他。可我終究不敢愛他,他是那麼桀驁不馴,清冷高貴。
霏霏涓涓的細雨,如同落葉一般。我輕輕昂起頭,任由冰冷的雨點打在我的面上,額上,唇上,脖頸上。
惠兒身著一件湖藍色柔絲長裙,撐著一把淡黃色的雨傘,款款走到我面前。
「姐姐,快回去吧,當心生病。」惠兒站在我身邊,溫柔婉轉說道。
「如今,我生病與否,又有誰會在意。」我自嘲的冷笑著。
「人活著,總要為自己想。惠兒自小無父無母,不曾想過為誰而活,不也這麼苦苦撐過來了。」她的語中依舊溫柔,卻透著一份剛強與不屈。
何必考慮這麼多,無論如何,都要好好活下去,不管是為了誰。生命總會還有奇跡,還有值得為之堅持的感動。
她扶著我,我們共撐一把傘,向殿內走去。
長檠燈光將屋內照得暖意纏綿,桌上的琉璃盞、和田美玉、東海珊瑚展現著異彩紛呈的光芒。
景柔姐姐在這雨夜,身著一件淡紫色的輕紗披風,來到蓮華宮。一個侍衛在她身後為她高高撐起一把雨傘。
她便如同仙子一般走大殿中,那麼飄渺柔美。
她令殿內的侍從們全部都退下,才對我道︰「妹妹可知,今日皇上在崇錦殿內殺了兩名宮女?」
「為何?」我心中一驚。
「恰逢她們值夜,皇上讓她們陪酒,她們婉言推辭,就被皇上下令賜死。」景柔姐姐語中似有幾分悲嘆,不知是憐惜那宮女,還是嘆息自己今後的人生。
三哥果然變了,變成了一個修羅。
景柔姐姐望著我,又若有所思的說道︰「听趙盛說皇上喝醉以後一直喊著妹妹的名字,他還猶豫是否要叫你過去,卻見天下雨,所以沒來擾你。」
三哥的心思是那般令人難懂,我猜測不出也不敢去猜測。
雨下了一整夜,直到清晨時分,天空還遲遲未放晴,繡閣之內鮫紗半透明的幃帳飄拂著,小竹還燃著明滅不定的光,桌上的青銅香爐飄出裊裊煙霧,嵩隱半晴。
(君子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