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春夢落天涯（3）[VIP]
可後來，當一切波瀾平定，我才尋覓心之寄托，那是生命的熱情，讓人寧願以畢生的寂寞孤苦，換取那一夜的花前月下。可如今，又到了亂石穿空，驚濤拍岸的時代了，情愛只是遙不可及的奢侈，是卷入權謀深漩之人不可觸及的火焰。我，又該奢望什麼，男歡女愛果真如此重要嗎？倘若家國滅亡，從此顛沛流離，又怎會覺察出一夜梨花甚美。肋
這時，有內侍前來稟報，幾名太醫已于殿外侯旨。
三哥吩咐宣他們入內，又緩緩對我道︰「凌兒，三哥無事，你且先下去休息吧。這一整夜未眠，怕是要把眼楮熬壞。」
我拭去了面上的淚光，說道︰「那三哥一定好生休養。」
他勉強一笑，卻趁著面上愈發沒有血色，我不敢耽擱，便趕忙令太醫應診，又退出了外殿候著。
此刻已近午時，可天色卻猶為昏暗，本無一絲流雲的湛藍天空竟如暮靄沉沉。朔風呼嘯而過，吹動院內樹木粗枝搖曳著沙沙作響，頃刻間，屋內陽光下的淡金璀璨竟銷聲匿跡，只剩一片如永夜的寧靜，似乎是種落寞悲哀。
待心緒稍稍平復，我才回想起林中所見那人。為何，他的眼眸令我一見如故，仿佛喚起了我遺落前世的記憶，只是，那記憶如雲煙縹緲。
細細想來，此事確有蹊蹺。小太子及楊氏一族先前僅有楊弼手下的一支御林軍作為武裝力量，那些黑衣人所出何處？更何況，那小太子涉世不深，又怎能掩人耳目，操練出這等精銳的部隊。鑊
唯一解釋的可能，便是那小太子早與人有了盟約，這才得以借兵行刺。莫非……
我頓時想起，雪衣！後來出現的黑衣人首領卻是雪衣，她那雙若秋水般柔情卻透著無盡深邃的眼眸令我至今難以忘卻，又怎會認錯？若如此說來，此事便與林國有了瓜葛。可即便如此，那人也並非會是戎辰。雪衣熟悉皇城路徑帶兵親臨倒也合乎情理，可戎辰貴為大公子，即使他還活著，也必定不會以身涉險，來到這守衛森嚴的皇宮禁地。況且，他若還在，又怎會與我相逢于這境地，劍鋒直指，勢不兩立。
我望向窗外，光陰愈發黯淡了，宮人燃起了幾盞小燭，燭影明明滅滅搖曳著，幾分淒涼，似紅顏凝眸垂下的滴滴玉淚。
此刻竟下起了淅淅瀝瀝的雨，打在屋宇上，隱約可聞。庭院里凹凸不平的土地上仿佛溝壑縱橫的山川，雨水落下匯集成了湖泊，微光瀲灩絕美。樹木搖曳著，碎葉間晶瑩碧綠，雖清新可人，卻是有些寒涼之意。為何，今年的春雨同悲秋時節一般冷冷清清。
半晌，太醫們終于隨趙盛由內殿退了出來，我忐忑不安，便趕忙迎上對太醫道︰「皇上的傷情如何？」
太醫們俯身行禮，有條不紊，隨即道︰「回稟公主，皇上傷情已然穩定，龍體並無大礙，只因失血過多還需多加調養，切不可過于憂勞。」
我長舒一口氣，似乎塵埃落定一般，又吩咐道︰「幾位大人辛勞了，你們且先退下太醫院抓藥吧。」
那幾名太醫再一俯身施禮，萬分恭敬退下。
待他們走後，幾名侍婢端出了數個銅質雕紋圓盆，里面水紋在長檠燈下波光粼粼，而近觀，卻是一片觸目驚心的殷紅色，陣陣漣漪耀眼。
這箭傷，雖不致命，但卻如此嚴重。三哥，一向高居于蟠龍玉椅之上，享受世人萬丈仰慕的榮光，養尊處優，幾時回嘗過這等入骨的傷痛。他高貴雍容仿若天人，不當如此啊。
我無法抑制心間焦慮，快步向內殿走去。
趙盛卻在門口將我攔下，面露涔涔笑意，操著尖細嗓音說道︰「公主，皇上此刻已經睡下了。」
我心下一沉，一片空蕩，微停頓一瞬，又吩咐他道︰「那本宮便不打擾聖駕了，你且伺候皇上好生休養，本宮定有重賞。」
「奴才分內，怎敢求賞。」他因恭敬而將聲音壓低，又道︰「皇上還有一道旨意，令公主全權徹查此事，將亂黨余孽捉拿歸案，速速處置。」
「我？」我有些不解三哥的旨意，即使太醫要他休養，此事也該交由刑部處理，可為何是我？
「自然。」趙盛笑道，面上的蒼老紋路清晰可見，他又從袖中取出一信箋，雙手呈上︰「此乃皇上手諭，公主明日便可從刑部提審犯人。」
我接過聖諭，雖有些不解，但也只好依照三哥的意思。只是我初次涉及朝政，自然有些惶恐不安。
這幾日來陰雨綿綿，晦明不定，次日清晨，天色還籠罩在昏暗之中，綠葉上偶有幾滴晶瑩雨珠順著葉片滴落，聲聲入耳。
我早早起身，用過早膳後，便匆匆盛裝打扮，身著一襲絳紅金絲團蝶錦衣長裙，將滿頭青絲以一赤金扁簪高高綰起，鬢間珠釵一顆碩大的紫珠熠熠生輝。我望著銅鏡中的容顏，似乎不再是那時少女的青澀，而多了幾分成熟的韻味，螺子黛勾勒出一雙黛眉如遠山，淡淡一層薄脂粉更透著幾分端莊。
門外的侍衛們在小閣外通稟，車馬已然備下。我差人帶了三哥的手諭，趕往刑部大牢。
刑部大牢設在城郊外一處偏僻荒涼的樹林里，我乘著馬車，望窗外風景淡泊，心頭卻愈發惴惴不安。我竟奢望著，可從那些受傷被俘的黑衣人口中得知其首領的真實身份，那人究竟會是戎辰嗎？可轉念一想，卻感希望如此渺茫。一切只是浮華春夢罷了，那人若真是戎辰，我情願他已死去，至少，可以免去我們相見于戰場的絕境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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