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眼前奏折令我沒有胃口,已過了一個時辰,批閱完的奏折也只伶仃幾個。不想,三哥光鮮的背後竟隱著如此勞苦,他並不似我想象中那般快活。
殿內,光影已愈發明亮,樹木搖曳處沙沙作響,不知不覺,黎明就要臨近。窗外月色黯淡了,只留一縷淡薄的月痕,天空中一片鉛色,空氣中充溢著清新的氣息。肋
我心頭總覺有些壓抑,已然一夜過去,批閱的奏章竟未過半,處理的也只是些瑣碎之事,對于軍政要務,有的尚不能拿定主意。
這一夜未眠,我整個人昏昏懨懨,身體也有些無力,一不留心,竟伏在案上睡下了。
人在入夢時,總可得一刻安詳,我仿佛置身于一片迤邐的清溪湄畔,沿著溪流的方向一路向北,蘭花幽香潛度,潺潺溪水就如情人跌宕起伏的心,綿綿情意縈繞心頭。
這一瞬的仿佛只有如畫美景,將人心頭塵埃拂去,只留下最原始的清淨,如嬰兒般的清淨。天空中煦陽柔和,絲絲縷縷暖意若春。
我乘著一葉扁舟逆流而上,溪間流水湍急,就如紛擾的人生,跌宕著,滿是波瀾。
我總覺身體有些寒涼,陣陣清風掠過,乍暖還寒。朦朧中,有人為我披上一襲披風,一陣暖流迅速由身體蔓延到心間,流動在血液中。
我這才醒來,是三哥,他坐在我身旁,不知為何,也有幾分憔悴。一雙眼眸略有些凹陷,在淡金色的陽光下,面色依舊顯得有些蒼白。他身披著龍袍,腰間未系絲絛,于無形中透顯絕美的弧度,別有一番滋味,額上的長發順著臉頰完美的輪廓絲絲縷縷垂下,飄逸在空氣中,顯得那般氣質絕佳。鑊
他見我醒來,一雙明眸彷如春水,又有些無力道︰「如此辛勞,不妨先稍事休息。」
我不忍他深受箭傷折磨還終日操勞,便欲盡力將一切處理妥當,令他可安心療養。
我勉強掛上幾分若有若無的笑意,淡淡道︰「便是三哥所說,軍政大事不可耽誤。我且快些將其處理。」
他輕笑一聲,似有些無奈于我的執著,輕聲道︰「這丫頭,可真是有心了。且讓朕看看你一夜的成果。」說罷,他取來奏折,詳細審閱。
我心間略有些緊張不安道︰「三哥莫笑我愚鈍便好。」
他微微頷首,仔細審閱我的每一言批注,良久,才語中欣慰道︰「凌兒竟比三哥想象中更為聰慧過人。許多批注,與三哥不謀而合。只是不必如此精細,」他將一本奏折交于我手中,又道︰「諸如此類問題,不必過于明示,那些臣子們並未庸夫,想必,定會有其解決之道。」
我微微點頭,又道︰「三哥,我還有一事不明。」說罷,我拿起填漆木案錦繡團綾上的幾本奏章,翻開對三哥道︰「如今漠北形勢嚴峻,中原兵力不足,可兵部為何遲遲不肯征兵?」
「中原之內正逢春旱,各地稅銀不足,國庫空虛,兵部多一人,便多一份餉銀開支,他們自然不願征兵。不過倒也無妨,京中自有禁衛軍,各地駐防也尚可,所以征兵可暫緩。」他輕笑了笑,又道︰「這一夜必定萬分辛勞,快歇息吧。」
我也覺陣陣困倦,頭都有些發沉,可還有諸多事務尚未處理,心頭難安,也只得留在崇錦殿的側殿臥房內小憩一會。
今日的早朝依舊如期舉行,三哥微整儀容,將滿頭烏黑長發攏起,戴一金冠玉篦,明黃色的黃錦繡龍袍格外光鮮亮麗,透著幾分王者霸氣,卻偏偏又多了一絲屬于詩人才子的浪漫風韻。他正襟危坐于精雕細琢的蟠龍玉椅,不怒自威。
我于側殿內,隱約可聞外面正殿山呼萬歲的恢弘氣勢。我朝盡管局勢不定,但表面的威嚴震懾尚在,令各方勢力不可小覷。
我只覺萬分疲乏,便無心留意朝會之言。眼前飛雲雕紋紅木桌台上香爐中裊裊煙霧升空,空氣中彌漫著淡淡迦南香的芳香,這氣味如此熟悉而溫馨,透著點點平和之意,令人久經疲倦的心終可得片刻舒緩。
我沉沉的睡下,不必再去憂慮錯綜復雜的朝堂政務。
這一切,本就不屬于我,為何偏偏將我羈絆?也許,是因我不忍見三哥終日憂勞罷了。他那般高貴優雅,就如林間勁竹清幽,又怎願意沾染世俗的塵埃?即是如此,我便陪他,將這些紛擾默默肩負著,且甘之如飴。
再次醒來,已是黃昏時分了,窗外晚霞絢爛的懸于天空一角,如血如荼,天空仿佛血水浸漬的一汪清泉,還未完全散開,詭異妖媚,別有一番滋味。
身旁侍女們見我醒來,便匆匆上前為我梳妝,我換上一襲碧色枝蓮錦緞長裙,素顏朝天,以一支蝴蝶展翅的銀色長簪將滿頭青絲綰起,鬢間碎發垂下。
正殿內描金繡鶴的宮燈剛剛燃起,燈火輝煌璀璨,趁著兩旁高立的碧玉屏風就如清幽翠竹一般,窗欞前疏簾高卷,窗外依稀有晦暗的光影。夜風微,梧桐高大的樹影斑駁打落在地,竟有幾分冷清淒涼之意。
三哥見我姍姍走出,便停下手中紛繁的事務,站起身來到我身前,語中輕緩道︰「昨日果然辛勞了,竟睡了整整一日。」說罷,他伸出縴長的手指將我鬢間的幾縷碎發綰到耳後,舉手投足間,淡淡迦南香的芳香浸漬在空氣中,仿佛一盞綿長而悠遠的茗茶。他又道︰「朕看了你批的奏折,果然不錯。」
我見他面色依舊有些蒼白,才知他肩上的箭傷尚未痊愈,隨即開口道︰「便是如此,我定竭盡所能。所以三哥莫要這般操勞,傷口尚未痊愈,應當多加休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