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我心中萬般委屈,我既來了,便不想獨自回去,卻不知如何對他解釋。他為何這般不理解我的心思,我並非無心處理,只是擔心他的安危啊。
這時,帳外傳來了陣陣通稟聲,又有戰報呈上。
他見我依舊留在帳內毫無動作,便將心頭的不舍掩埋,只剩無盡的冷漠,比漫無邊界的荒漠更淒涼。他轉身來到桌台旁落座,望著呈上的戰報,語中凜冽若風︰「朕還有事處理,你且退下吧。」肋
「三哥,我……」望著那冷若寒星卻透著點滴失落的眼眸,我不知如何才能道出心頭所思求得他理解,只得站起身,跌跌撞撞向帳外走去。
我不想再回到那空浮華的孤城,三哥,果然真心要我離開,還是他一時氣話,他曾說,世上伴他之人唯有我,可他為何那般決絕要我離開?或者,我卻是辜負他的一番苦心,可那超出了我的本能,我不想失去他,我不想有一日,會與他訣別,這繁華綺陌的人世間,我失去了太多太多,斷不可再失去他了,剛剛在他懷中的溫暖尚在,為何,此刻只剩心底冰封。
我腳下有些發軟,望著外面漆黑寂寥的夜色,一心茫然。若今日真成為最後的訣別,那麼從此,我的生命便只剩萬籟俱靜的永夜。我便如行尸走肉,冢中枯骨,終有一日會迷失。當墜入萬劫不復的深淵後,再沒有人可將我救出,我只能隨著深漩,來到最為黑暗恐怖的地界。鑊
我不能離開,我愛他,便斷然不可在此刻離開。不管他是為了我的安危疑惑顧慮朝中局勢,我都不能順從他的意思,因為在他心底會有一個聲音呼喚著,他定然也希望,我可留下陪他。
我仿佛被壓在磐石之下,離開的腳步動彈不得。只轉過身,望著那山丘一般屹立于荒漠上的白色軍帳,心中陣陣絞痛。
三哥,我定要留下,若前方果真是死亡深漩,我願你一起沉淪。三哥,不要怪我任性妄為,只是,我無法承受失去你的噬骨之痛,于我而言,愛你的信仰與生俱來開,我無法想象,失去你的日日夜夜,我將怎樣,我寧願將身體掩埋在這片黃土中,也不想獨身一人留在物華旖旎的那座孤城。
我轉身走回帳前,門前守衛的將士將我攔下。
我心下淒涼,突然俯身跪在帳前。
守夜的兩名士兵見這情勢慌了神,趕忙跑進帳內再次通稟,我翹首企盼,卻見那人怏怏而歸,心下隨之淒涼了不少。三哥,莫非你果真不願見我,莫非你心中只有對千里之外權謀爭端的擔憂,而毫不在意與我的感情?還是,你擔心我的安危,不想我涉足險境……
總之,不管怎樣,我會留在這里靜靜等待,總有一刻,你會想明,我不要你獨身一人被死亡陰郁籠罩著,流下心中永世的遺憾。
已是春末季節,漠北的寒風依舊凜冽,仿佛刺入骨髓。廣闊的荒漠上,愈發陰冷起來,我的手腳冷若寒冰。膝蓋觸地之初更是凍得沒了知覺。
遠方,依稀有絲絲星火,那是表哥榮幽峰在帶兵巡查陣營。
我遠遠望見他,心中涌起了無限委屈。那高大矯健的身影,曾多少次保護我,寬慰我,甚至給予我連三哥都不曾給予的理解。
他見這情景,三步兩步走來,至我跟前,俯急切道︰「妹妹,你這是作何……」
「表哥,」我的聲音愈發沒有力氣,多日的車馬勞頓早令我有些虛月兌。
他似乎猜出了些端倪,柔聲寬慰我道︰「皇上只是一時心急,擔憂妹妹安危罷了,漠北之地畢竟險峻,豈是妹妹該來之地。」說罷,他欲扶我起身,卻被我宛然推開。他又道︰「妹妹還是快些起來吧,漠北之地夜間嚴寒,你怎承受得起?」
「表哥,我既來了,便不想離開。唯有如此,三哥還肯見我。」我目光懇切望著他淡定疏朗的面龐,戰場上將軍的威儀之氣竟被月光融盡,只剩溫柔似水。他解披的墨色披風,輕輕為我披上。
「表哥……」我的聲音哽咽著,心中萬般復雜愁緒,不知如何道出。為何他總是待我這般好,從那時起,便在我一人無助之時,悉心照料我。
他遲遲未離去,如石澗間勁竹般屹立。慘淡的月光將他的身影拉得老長,顯得愈發高大。
耳邊呼嘯著的凜冽寒風更加肆無忌憚,仿佛就要將這里的一切全部吞噬。遠處的黃沙被卷起,在空中形成巨大的旋風,倒也算壯觀。
在這空曠寂寥的荒漠上,夜鷹淒厲的慘叫聲回旋空中,清晰可聞,十分詭異駭人,遠方的細細微光仿若鬼火一般若隱若現,飄忽閃動著。
我的手腳麻木了,在這烈風下沒有一絲知覺。
三哥,我果然辜負了你的一番苦心嗎?可你不知,我如此,是因為無法承受失去你的噬骨之痛啊。凡人誰無貪欲,誰不慕權勢,可在我不知你安危之時,只將那些棄之如履。莫非,你根本不解?
你怎會不解,自小到大,我在你的呵護下免去了諸多禍端,這才一路走到如今,你怎會不明了我此刻的心境,你怎忍心,要我一人獨守那座孤城?你怎忍心,將我一人留在荒漠的烈風中,被翻卷的塵沙掩埋。
我望著眼前白色的軍帳,頓感眼前的光影模糊了不少。身上沒有一絲力氣,腦中也是昏昏懨懨,心中更是冷若堅冰。我不怪三哥,或者,他確實有所顧慮,可他終究不該不解我的心意。剛剛在他懷中的溫暖尚在,可為何此刻卻只剩一片被孤寂冰封的悲哀。他懷抱中散著淡雅的迦南香的芳香那般清幽平和,使人留戀,為何只過須臾,便不見了蹤影,此刻回想起,竟會如海市蜃樓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