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箜,我這才想起,心間隱隱有些不安。他違抗聖命,又在大軍入城之際撇下麾下,不知將會是何罪過。還有秦峰,三哥命他留守漠北軍營護我安危,可他也未盡職守。我喃喃道︰「表哥,此事皇上有何處置,可有為難司徒箜和秦峰?」肋
「皇上憂心之余甚為震怒,一干牽連之人全部軍法處置,秦峰也被削去軍職。」他眸中隱了幾分責備之意望向我,又道︰「不過而後幾日,皇上尋不到妹妹蹤影,只剩滿心憂慮,此事便也無從追究。直至前幾日,妹妹回來,皇上念司徒將軍護妹妹有功,便赦了他的重罪。」
「如此便好。只是……」我心頭點滴酸楚流過,終才啟齒︰「此事卻是怪我,不該如此任性妄為,害得皇上為尋我貽誤戰機,弄得民怨沸騰。」
「妹妹且莫再多想,還是將傷養好。」他將我身上的被衾掖高,又道︰「那日軍醫來看,妹妹雖未傷及筋骨,但也要仔細些才好。」
我微微點頭,也只好如此。
心緒平定以後,挫敗之感油然而生,原來,我所行一切,都是一番徒勞。我不該被他曾經的情愛纏綿遮住了雙目,不該堅持所謂的執著。到頭來,不過浮華春夢一場,夢醒來,一切皆成空,我甚至,找不見一抹華麗的痕跡。
又聞帳外傳來了陣陣窸窣的腳步聲,有守夜的將士進來通稟,這才令我從遙遠的哀思中走出。鑊
「何事?」表哥榮幽峰對入內通稟的侍衛道。
「稟將軍、安凌公主,皇上前來探望。」
「表哥……」我有些驚恐側眸望向軍帳外,心中惴惴不安,不知如何面對三哥。
表哥榮幽峰扶我坐起,寬慰我道︰「無事,皇上前來只因憂心妹妹罷了,不會多加責難。妹妹快些接駕吧。」說罷,他拿起榻邊的紫色輕紗披帛為我披上。
三哥由營外走入,我微微抬頭注視著他,不想僅僅幾日,他便憔悴了不少。
他未著龍袍,只身著一襲柳色的外袍,廣袖如雲飄垂而下,萬般華貴,隱隱透著幾分帝王威懾,令人不敢直視。
「參見皇上。」我同表哥榮幽峰趕忙向他施禮,卻遲遲未敢起身。
他仿佛玉樹臨于面前,注視著我,半晌,才對表哥榮幽峰道︰「榮將軍憂勞戰事嘔心瀝血,暫且退下歇息吧。」
榮幽峰聞言,側目望向我,面色透出幾分如夜靜謐之色,似是在安慰我,又趕忙見禮退下。
待他走後,諸多侍衛也都退了出去,偌大的軍帳內,便只剩下我和三哥。
桌台上恍惚若明若暗的燭影隨風搖曳著,燈影灼灼,他的身影顯得更加清瘦了,無形中多了幾分寂落之感,令人心傷。他站在我身前,緘口不語,只靜靜的注視著我。
我不敢注視著他的眼眸,只低下頭望著地上孤寂的影子,誠心說道︰「臣妹自知如此行徑有悖規矩,請皇上責罰。」
「起來吧。」他語中總歸多了幾分淡漠之意,令人心頭一涼。說罷,他並未看我,直走到窗外,微抬頭注視著窗外淡瞑的夜色。窗外月華如水瀉下,平白增了幾分落寞蕭索。
「臣妹不敢。」心頭波濤又起,眼中恍惚朦朧,我語中凝住,縱有千般的委屈也不知如何道出,沉默了半響,才哽咽著︰「若非我這般行徑,三哥便不會貽誤了戰機,致使我朝平白丟了數座城池。我不該,我不該……」
三哥來到我身前,微微俯子不容質疑的幾乎將我抱起,扶我坐在木榻上,又寧靜的注視著我,一雙深棕色的眼眸中吐露著仿若山間岫煙的縹緲。他飄逸的烏黑長發垂在肩上,在飄忽的燭影下,更顯得有些無力。
「三哥,我……」我語中哽咽著,竟道不出只言片語。
「三哥都知道,三哥明白你心中的苦。」他輕輕將我攬在了懷中,只是他的懷抱也不如當初溫暖了,許是我心下淒涼,便覺一切都冷若寒冰,可迦南香的芳香依舊,帶了點點溫馨之氣,彌漫在空氣中,給人以安詳。他喃喃又道︰「這些時日,究竟吃了多少苦,怎變得如此瘦削?」
「是我咎由自取。過了這麼多年,我本該忘記,不想卻還是無法面對,那人是他……他變了,像魔鬼一樣……我不該再痴情,是我不好……」
「不怪你,你心中的一切酸楚,三哥都感同身受。」這聲音就如涓涓溪水,沖淡了我滿目傷情,他又道︰「只是林戎辰既抓你入城,而為何終究又放了你?」
我低聲啜泣著,語無倫次︰「他口出狂言,定要問鼎中原……可這天下,不是他的天下。我不想他得逞,便以死相逼,他終于才肯放我。可我總怕,中原之地,會陷入他手中,飽經荼毒……」
三哥輕輕拂過我的肩,微抬起雙眸透過尚未合嚴的窗子望向營外星星點點的燈火,語中沉穩鏗鏘︰「我朝將士也是身經百戰,他要君臨天下,談何容易?」
「雖是如此,可我總怕,總怕……」
「莫怕,」他將我抱得更緊,又低頭注視著我的眼眸,勉強掛上一絲淡薄如月的清淺笑意,安慰我道︰「不管怎樣,至少還有三哥,三哥定會護你周全,就如當年那般。」
「三哥,」我的淚水終于不再肆無忌憚,心間卻只剩如寒風般的蕭索,失去了知覺,只剩永世的麻木。我死死咬著下唇,心間陰冷晦暗,既然一切命中早有定數,既然上天注定我與那薄情人不得善終,不如,就讓我們針鋒相對,拭目以待到底誰人可以登峰造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