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的軍帳內,壓抑得令人窒息,三哥面對前來商討戰事的眾禁衛軍統領及司徒箜,竟顯得有些萎靡不振,力不從心。
「皇上,臣以為,叛軍實力雖勝我一籌,但最終鹿死誰手,尚不能定。」
「皇上,只要有我等在一日,便絕不允叛軍踏入中原!」……肋
眾統領言辭雄偉,他們只知自己富有精兵強將,卻不曉對方麾下或者是天兵天將。
這其中,唯有司徒箜蹙眉而立,半響沉默不語。榮幽峰將大軍兵符全交由他,兩軍兵力比對,他自然知曉,便不敢輕言。
「榮將軍,」三哥語中竟平靜到沒有一絲波瀾,只無奈嘆道︰「依照如今大軍情勢,我朝能有幾分勝算?」
「臣妄自揣測,僅有三成。」
「三成,」三哥提起朱筆,唇角略揚起一抹落寞的笑意,不免在人心中刮起一陣西風。
「皇上,」司徒箜拱手俯身,凝重道︰「我戍邊大軍皆熱血男兒,寧願血灑疆場,清掃叛軍,駐守中原,絕不屈于叛軍婬威。」
「僅有三成……豈不是任人宰割?」三哥自嘲的冷笑著,入我耳中皆為利刃。眾人只得緘口不語,等他定奪。他沉默了良久,深棕色的眼眸由深邃化為沉凝,只吐出淒冷幾字對侍從道︰「玉璽可隨軍帶來?」
我躲在軍帳外听聞此言,心中驟然長痛再無法抑制,便干脆闖了進來。鑊
眾人見我皆是一驚,可大敵當前,也無心計較無謂的繁文縟節。
「凌兒,」三哥站在眾人中央,似有幾分頹敗,修長的身影萬般落寞,仿佛一只孤雁,令人心疼。他眉目輕蹙,卻沒有半字責怪之言。或者,于他既不可護我周全,便一切由我隨性而為。
「不可以!」我聲嘶力竭,幾近呼喊道︰「我朝既有三分勝算,那叛軍便無必勝把握!」
「凌兒,」他蒼白如月的面頰泛起了點點苦澀的笑意,又上前吩咐眾人道︰「各位將軍且退下備戰,何去何從,容朕再考慮一番。」
眾人面面相覷,卻也只得退下。他們走後,三哥顯得更為失落,好似一輪失去了群星的皓月。他緩緩來到我身邊,輕輕攬過我的肩,與我在雕花木瓖珠圓凳處坐下。若有若無的淡雅迦南香芳香依舊,卻別有一種愁緒。
「三哥,」我望著那愈發消瘦卻更為冷峻的面龐,心中百感交集,只勸慰道︰「我軍既有勝算,便不可輕言放棄。」
「可三哥,縱然不願將中原天下作為賭注,三哥不希望,黎民百姓哀聲怨道。」錦繡龍袍映著的耀眼光芒將他環繞,他根本就是天之驕子,是胸懷天下之人。
「可林戎辰不惜以中原安危要挾,有朝一日,他若君臨天下,豈不會如暴秦殘酷?黎民百姓又怎能安樂?」我雙手將他的手緊緊攥住,微揚起頭堅毅的凝視著他,又道︰「中原天下,那些狂妄之徒,根本無法駕馭。」
「你怎就不明白,」他額上柔順垂下的純黑色發絲被風吹起,更折射出優雅雍容的氣質,可惟獨那雙深邃的眼眸,透著悲哀,他緩緩道︰「三哥如此,更是為你。」
「為我?」我似乎突然領悟了他的用意,心中不禁一寒,不可置信的凝視著他。
他的笑意更加溫和,又干脆一把將我抱在懷中,他緩緩說道︰「天下時局大致已定,三哥知曉你的心意,又無護你周全的把握,便不願與林戎辰大動干戈。那日,三哥不難看出,他待你有情。」他頓了頓,將我抱得更緊,輕輕拂過我的秀發,又喃喃道︰「若是從此無法給你安樂,三個寧願,便由林戎辰保護你。」
「這不可能,不可能!」我再無法抑制淚水肆意,抽泣著道︰「我和他的情誼,早就被命運生生切斷了!若我朝向他臣服,我便如他手中一只玩物,他又怎會善待我?」
三哥眉目輕蹙,輕輕拭去我面上的淚珠,沉默著,幽深的眼眸還在猶豫不決。實則,我曾思慮的,他早有思量。
我冰冷的手緊緊攥著他的手,哽咽著半響才艱難說道︰「就算是為了我,請三哥不要放棄戰機。好嗎?」
「可……」他深棕色的眼眸有些迷離,又在不覺中漸漸濕潤,躊躇了半晌,才有些堅定,又道︰「可若是敗了,三哥不想連累你。」
「那不是連累,不是連累啊。我寧願……心甘情願!」我微笑著搖頭,淚珠顆顆墜下,道,「況且,若是敗了,也不過一死,總好過受亡國之辱!」
「亡國之辱?」他的聲音也有幾分顫抖,又輕輕合上雙眸︰「好,三哥定盡力而為。」
「那便好,」我在淚水中尋出了最後一線生機,終于破涕為笑,只是,那種盤旋著的悲傷早將我籠罩,我抱著他,勉強笑道︰「三哥,我的好三哥。」
他蒼白的唇沒有一絲血色,儼然白紙一般,可卻揚起了美得使人沉迷的笑意,這微笑不改當年雍容睿智,仿佛他與生俱來便是天下之主。他寵溺的注視著我,卻又可不得不道︰「明日之戰,間不容發,三哥還需與眾將商議,凌兒且下去休息吧。」
我微微點頭,站起身欲離開,腦中突然閃現無數珍貴的往昔。不知從何時起,我便習慣于三哥的羽翼,仿佛那是我唯一的避風港。小時對楊皇後,我曾畏懼,曾無助,可卻知,有三哥在,她無法奈何于我。我崇拜他,欽佩他,更深愛著他,那幾乎是我對一個男人的定義;他無時無刻不如泰山鼎立,他高大而堅不可摧。可今日,唯有今日,他是如此頹敗,我不敢想象,他內心承受著多大的摧殘,更不敢想象,若失去他,我的生活,會淪為怎樣的永夜。
如今,他是我在世上唯一的溫暖,是我喟嘆命運時唯一的慶幸;我失掉了很多,無論如何,不可再失去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