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凌辭的劍,劃到了蕭惜遇的胳膊。
他喜歡穿白衣,鮮血當場就染紅了衣袖,我怔怔愣愣地看著,就見蕭惜遇眉眼陰狠地朝我低吼,「你瘋了?!」
他的語氣好凶,是我從來都沒有听到過的那種凶狠。
沒錯,從我們認識以來,除了在別人面前裝虛弱裝溫和之外,蕭惜遇在我面前,一直都是冷嘲熱諷的。可是,真的,我是說真的,他從來都沒有對我用過今天這麼憤怒的語氣說話。懶
即便是那一晚,他因為蕭如煙恨不得對我下死手的時候,那時候的語氣,都比不過今時今日,這般陰狠。
蕭惜遇的反應,實在是有些過度的激烈了,我想了想,可能是因為,假如我死在魏凌辭的手里,他會不好對我父皇交差吧。
只有這一個解釋了。
一想到這一點,我反思了一下,這事兒確實是我魯莽了,我理虧,所以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就由著他罵了。
敘述起來,看起來好像時間很長,可是事實上,根本就不過是幾十秒鐘的工夫。蕭惜遇罵完我,就一把將我丟給了他背後的小雨,再之後,他就身形如電地朝魏凌辭沖了過去。
我听見,他在出手之前,十分平靜,十分禮貌地說了一句。
「太子殿下,得罪了。」
然後,就是蕭惜遇和魏凌辭兩個人,兩個高手之間的交戰了。蟲
小雨緊張兮兮地查看了我的情況,小晚卻是眼含熱淚地將自己的衣襟扯了下來,哆嗦著手給我包扎傷口,我的眼楮一直盯著正在纏斗的那兩個人,一霎都不霎。
小雨擦了擦自己臉上的淚痕,在一旁喃喃地低聲嘆,「蕭,蕭公子功夫這麼好啊……」
小晚給我包扎好了傷口,然後一臉費解地看了看正打得激烈的蕭惜遇和魏凌辭,更加低聲地喃喃說,「蕭公子既然有這般身手,為何,為何一直都冷眼旁觀,不制止魏太子呢……」
我沒說話。
她倆說那兩句話的時候,我一直,一直都什麼都沒有說。
蕭惜遇當然會功夫,蕭惜遇當然功夫很好。
你們不知道很正常,因為他裝得太用心了。
蕭惜遇當然會冷眼旁觀,蕭惜遇當然不會去制止魏凌辭。
因為他說過的,他說魏凌辭有病,我不信,他說今晚要我看看,所以,他就擺了魏凌辭一道,讓不知道什麼人扮作刺客,去刺殺魏凌辭,去讓魏凌辭見到血,去讓魏凌辭脾性大變,去讓魏凌辭在我面前,露出他清醒時,從來不曾展現過的殘虐的那一面。
我盯著蕭惜遇,我緊緊地盯著蕭惜遇的身影,他費心了,他真的是費心了。
他讓魏凌辭露出那殘虐的一面,是為了什麼呢?
為了讓跟著他同來的這些西祁士兵畏懼魏國的太子嗎?還是,為了借魏凌辭的手,殺掉我們西祁幾個士兵?
他總不可能,真的只是為了讓我看一看,魏凌辭未曾展現給我的那一面吧。
他是寧城的三公子,我沒有忘記,我父皇曾經對我說過,寧城的公子不止他一個,你招惹上誰,都不該招惹上他。
他做任何事情,都絕對不可能,只像表面看來那麼簡單的。
我覺得後背發涼,一陣陣的發涼。我父皇究竟是怎麼想的?他明知道蕭惜遇對西祁沒有絕對的忠心,為何會順著我的孩子氣玩鬧,就將這攸關兩國邦交的事情交給他?
蕭惜遇,他又是怎麼想的?從今時今日這件事情看來,他根本就不在乎跟他奔赴千里而來的這些西祁士兵的死活的,那麼,他又是為了什麼,十分坦然地就接受了我父皇的任命呢?
我還沒想通,蕭惜遇一個漂亮的劍花,終于將魏凌辭逼到了角落里,他面色冷定,語氣淡漠地說,「夜深了,太子殿下該睡了。」
話音剛落,他抬起另一只拿著刀鞘的手,十分凌厲十分迅速地朝魏凌辭的後頸處敲了一下。
這是他經常對我用的手法,自然用得嫻熟,且力道準確。
恍若閻羅般可怖的魏凌辭,終于緩緩地暈過去了。他閉上了那雙被血色映照的眼楮,他終于,恢復平靜了。
一時之間,整個大廳之內,萬籟俱寂,所有人,都沒有說話。
大家都想不明白,今天晚上這件事情,究竟是怎麼了,真正能夠明白這件事情是怎麼回事的,恐怕只有蕭惜遇,和我。
蕭惜遇吩咐了幾個人,命令他們把太子殿下送回房間去,小雨小晚正要扶著我走,他在我身後出聲,「等一下。」
我們三個齊齊定住腳步,他又說,「你們兩個,退下吧。」
小雨小晚有些猶豫地看了我一眼,我想了一下,最終對她們點了點頭。
二人退下,蕭惜遇朝我走了過來,他在我面前站定,目不轉楮地看著我的眼。
他緊緊地盯著我,一字一句地說,「你不怕死,是嗎?」
我沉默。
片刻之後,我抬起頭,看向他,我沒什麼表情,卻挺誠懇地說,「蕭惜遇,我給你講一個故事,好嗎?」
他眉眼間陰冷,嘴唇瞬間抿了起來,分明有不贊同的神色,卻沒有說話。
我直接當他默許,就開始講了。
「我曾經看過一個動……故事。一個女孩子,一不小心,穿越到了一個不屬于她的時代。」
「在那里,她認識了一個半妖,呃,半妖就是……算了,她認識了,犬,夜,叉。」
「犬夜叉是一個很好的男孩子,他雖然嘴上總是會說一些傷人的話,但是他的心靈很干淨,他很善良,武功也很好,他對自己的朋友們非常好,他有很多優點,唯一的缺陷是——他會在特定情況下,變成妖怪。」
「變成妖怪的時候,他誰都不認識,他會迷了心智,他會濫殺無辜,他甚至,會對自己平日里非常好的朋友,刀劍相向。」
「但是,無論是在多麼危急的情況下,無論犬夜叉變成了多麼恐怖多麼猙獰的樣子,那個女孩子,從來,是的,從來,都沒有離開過他。」
我把話講完,抬起頭,看向蕭惜遇。
他臉色依舊冷漠,只是眉眼里,卻隱約浮現出了幾分若有所思。
「故事就是這樣。」我很認真地看著他,「所以,你明白了嗎?」
「我不怕他,一點兒也不。」
「他可能不認得我是誰了,但我認得他。」
「他是魏凌辭,他如果真想殺了我,我自認自己的武功沒他好,我即便是跑,也絕對跑不掉。可,他若不想殺我呢?」
「是,他確實是在傷人,可你看,在傷人的時候,他的眉頭,一直都緊緊皺著,可見,他也並不好過。」
「他已經在很努力地和自己搏斗了,我若在這個時候把他拋下,還對得起,被他當做朋友嗎?」
我一口氣地把這些話說完了,蕭惜遇盯著我看了好久。
他久久地,久久地沉默。
我落落大方地同他對視著,我毫不避諱地說,「我承認,我的做法,可能確實不夠穩妥。我父皇既然把我交給了你,我似乎……確實不該給你添亂的。」
「抱歉。」我朝他很認真地微微低了一下頭,我用十分平靜,十分漠然的語氣說,「雖然,這件事情,這場危機,根本就是你蕭大將軍一手促成的,可我還是要說聲抱歉,也謝謝你,從魏凌辭的劍下,救了我。」
坦白地說,我此時此刻,其實根本不想和蕭惜遇說這麼多話的。他今晚的做法,著實讓我大開眼界,但也著實,讓我震驚到心寒。
他好像,比我想象當中,要厲害多了。
也要無情多了。
說完這些話,我轉身欲走,一直一直在沉默的蕭惜遇,終于在我身後出聲。
他說,「你變了。」
語速非常非常慢,語氣是篤定的。他說,我變了。
看樣子,比起祁清殤,蕭惜遇對祁青檸的了解,確實要少了許多。祁清殤是自打看我那一眼,就知道我不是祁青檸,而他,卻是直到如今,才終于肯定了。
但是,繼祁清殤之後,終究還是又有一個人,發現我變了。
我轉身,朝他淡淡一笑,「對。我早不是,你最初認識的,那個祁青檸了。」
那一天,蕭惜遇望著我的背影,一動未動,站了好久,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