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衣男子的一番話,著實把我弄得愣了。他,他封了蕭惜遇的怒識和恨識?
也就是說……他不會怒?也不會恨……嗎?
冥界竟有這麼古怪的術法?
我有些難以置信,瞪大了眼,一臉怔忡地看著他。
就那麼看了好一會兒,才找到了自己的聲音,「你……你為何又要告訴我?」懶
好,暫且不論此事是真是假,即便它是真的,那,他懲罰蕭惜遇,他捉弄了我們兩個,他又對凡間的任何事情都了如指掌、洞若觀火,又為何不繼續作壁上觀的看好戲,反倒,反倒把這件事情告訴了我?
夕郁看了看我,黑眸熠熠,笑微微的,「堂堂鬼君大人,既然敢做,自然敢承擔的。」
他這話分明是意有所指,我咬著嘴巴,目光不定地看著他。
他隨手捻起肩頭一朵花,花朵竟還比不過他臉龐的艷麗,他微微啟唇,朝花瓣上吹了一口氣,繼而慵懶抬眼,笑睨著我,「你方才同蕭惜遇……在做什麼?」
我怔了一怔,下一秒,忽地就漲紅了臉頰。
他丟掉手中花,笑意一點一點收斂起來,有些不悅地看著我,「女兒還在西祁皇宮里,兒子更是下落不知,你倒是好興致,大白日里,就同他顛鸞倒鳳嗎?」
他說得如此直白露骨,我的一張臉頓時紅得要爆炸,忍了幾忍,依舊沒忍住,羞窘抬眼瞪他,「關,關你何事!」蟲
他眼眸一眯,「我看見了。」
看見了?誰讓你看的?!
我更是尷尬,「非、非禮勿視!」
他理直氣壯,「我路見不平。」
不平……不平你妹啊!
想到方才那麼瘋狂的糾纏,竟被別人看到了,且那個人還是個男人,我頓時又怒又羞,攥了攥拳,松開,再攥了攥,震動的心情依舊沒能稍稍平復一些。
他卻還沒將我調侃夠,拂去肩頭落花,朝我邁過來一步,逼近我的面前,眼眸如星,涼涼地笑著。
「你上一世,可只喜歡我一個人的。」
說這話時,他的神情有些慍怒,有些自嘲,還有些……落寞?
我只怔了一下,就本能地覺得自己是看錯了,我月兌口而出地說,「我這一世也一樣!我,我只喜歡他!」
玄衣男子一怔,下一霎抬眸,似喜悅,似迷茫,似不解,還有那麼一絲說不明道不清的復雜。他就那麼微微蹙眉地,望著我。
我也看著他,但我這次沒再發呆,我月兌口就問,「你說你封了他的意識,那,他方才怎麼會動了怒氣?」
玄衣男子徐徐斂住復雜的神情,睨我一眼,冷哼一聲,「你魅力太大。」
想到方才做的事,再聯系他這句「你魅力太大」,我只覺轟地一聲,整張臉都通紅通紅的了。
玄衣男子冷冷睨我,「還有事嗎?」
想起一事,我心頭一凜,也顧不得臉紅了,月兌口就說,「他何時會好?」
他冷哼一聲,「快要好了。」
快要好了?
我大喜,忍不住追問,「究竟是何……」
他忽地蹙眉,側臉听了听,許是听到了什麼,手指忽地扣起,結成印記,「我要走了。」
我欲攔他,卻沒攔住,他手一揮,身後大樹之上花朵突然齊齊飄落,將我的視線給遮住了。
我唔了一聲,徐徐醒了,這才驚覺,是做了一場夢。
聯想夢中情景,我怔怔地想,這場夢……也是鬼君大人拜托別人,托夢而成的嗎?
我沒來得及想那麼多,因為就在此時,房門吱呀一聲,蕭惜遇抱著萌寶,走進來了。
我躺在床榻上,自下而上地,看著他。
我在心頭默默地想著,難怪,難怪他這一次,沒有不管不顧地維護我。
不過,還好,他就要好了。
蕭惜遇攬著萌寶,朝我走近,俊顏上帶著水意,柔聲,「醒了?」
「嗯。」我笑,「醒了。」
*********
起床沐浴用膳完畢,我堅持要立刻啟程前往西祁,這件事,讓蕭惜遇很是有些不解。
他蹙著秀眉,有些不明白地看著我,「不是還有事要處理嗎?怎的這就走了?」
他說的有事處理,我明白,無非就是教訓景瓔珞。
我一邊迅速地收拾著算不上多的行李,一邊朝他淡淡解釋,「景瓔珞的事先放一放,萌妞比她要重要得多。」
蕭惜遇在我身後皺眉,「去了西祁,我們還會回來嗎?」
我頓了一下手中的動作,沒立刻回答。
他立刻就說,「你不回,我也要回的。」
我轉臉看他。
他俊容嚴肅,一臉認真,「我說過,我會教訓景瓔珞。」
听聞這話,我怔了一怔,心頭居然莫名其妙地掠過一句——什麼怒識恨識的,果然是在緩緩蘇醒了。
我盯著他,看了片刻,然後翹起嘴角笑了。
有你這句話,其實我已經挺開心的了。
我攏好包袱,點點頭,「回來。」
心底加了句,不止你要教訓她,我也總該給她一些懲罰的吧。
我說回來,總算讓蕭惜遇的臉色好看了一些,他看了看門外,見萌寶手里拿著小點心,一邊啃著一邊過來了,于是朝我點點頭,「我在樓下等你。」
我說好,將桌子上瑤華給萌寶買的各式各樣玩具都歸攏起來,放入一個包袱里,又掃視了一遍屋子,見並無落下什麼東西了,也準備往外走了。
就在這個時候,我听到有人喊我,喊我祁公主。
我先是一怔,然後定了定神,依據聲音傳來的方向找過去,來到了靠街的那扇窗旁。
推開窗,果不其然,一個蒙著臉的黑衣人,正在窗口以難度系數極大的姿勢懸著。
我盯著他看了一眼,有些詫異,有些冷笑,「皇帝陛下?」
景陽點點頭,抬手扯開臉上黑布,「讓我進去。」
我猶豫了一下,終是往旁邊讓了讓。
他躍進了屋子里來。
我在他身後站著,冷嘲了一句,「皇帝陛下不愧是身份尊貴,可真是不走尋常路呢。」
景陽轉過身,蹙眉看我,「祁公主何必羞我?你明知……阿遇就在樓下。」
「哦?」我淡淡挑眉,「皇帝陛下竟然怕他?」
他垂睫,略帶愧色,「阿遇他……他一定不想見我。」
這話說得沒有錯。我擦過他身邊,走到桌旁,給自己倒了一杯水,一邊小口小口抿著,一邊淡淡地說了句,「他被人封了憤怒的感覺,這件事,你也不知道吧?」
景陽果然怔忡望我。
我捏緊茶盞,朝他粲然一笑,「听不懂麼?好,我為你解釋一下。」
「蕭惜遇被封了憤怒和仇恨的意識,不會惱,也不會恨,所以在景瓔珞這件事上,他前所未有的優柔寡斷,你也看到了。」
景陽一呆,怔怔看我。
我盯著景陽,眼神高深,徐徐地笑,「可他被封了憤怒和仇恨的意識,卻依舊對你極其抵觸和反感,說明了什麼?」
景陽被玄色勁裝勾勒出的身軀,果然繃了一下。
我擱下茶盞,笑得愉悅,「說明,他果真拿你當最要好的朋友,他信,你絕對不會傷害他。」
景陽垂首,身軀一震的同時,眼神更是明顯一黯。
我還是笑,卻是笑得有些涼薄。
這些話,我絕對不是說來嚇景陽的,蕭惜遇明明被封了那些感覺,卻唯獨對我和景陽反應激烈,這不難說明,他把我倆都看得極其重要的。
我盯著景陽,嗓音略帶幾分自嘲地說了句,「倘若我沒有料錯的話,他恐怕覺得,你也不會傷害……我。」
景陽身子又是一凜,臉色越變越白,越變越差,這一次,索性將眼楮徹底閉上了。
我把該說的話都說完了,蕭惜遇和萌寶在一樓等我,沒必要再和他耗下去了,我索性開門見山地說,「皇帝陛下今日特意改裝來見,可是有事要說?」
景陽依舊閉著眼,沉默半晌,低低地說,「你知道的。」
我挑挑眉,「為景瓔珞?」
他不做聲。
是默認了。
我忽地就冷了一張臉,拎起包袱,轉身便走,「你那妹妹是自作自受,她便是死了,也犯不著來找我!」
手臂猛地被人從身後拽住,景陽沒什麼表情,眼底卻有哀求之色,「你听我說。」
我冷哼一聲,掙開他的手,動作凌厲,卻到底沒再往前走了。
他沉著那張臉,臉色稍微緩和了些,又是沉默半晌,這才低聲,「懸掛城樓一事,她……她受到刺激太大,情緒很不穩定……」
我眼皮一跳,轉臉嗤笑,「怕她瘋了?」
景陽抿唇,有些歉疚地望著我,「我知道,我們兄妹……對你不住。」
「別。」我淡淡,「你們景家的對住與對不住,我承受不起的。」
景陽又是低頭,沉默。
事已至此,我隱約猜得出他今日來是為什麼了,眼見他沉默,我心頭著惱,也不再停留了,丟下一句,「我們還有要事要辦,不能耽擱,就此別過,皇帝陛下。」
舉步就走,這一次,景陽不再攔我。
我冷笑著,走到了門口,忽地听他說了一句,「瓔珞身上,有那奸人留下的記號的。」
我頓住腳了。
吸氣,轉臉,望著他,我冷冷地笑了,「威脅我?」
景陽一臉疲倦,「為了瓔珞。」
听聞這句,我忽地就大笑起來了,「為了她?好一個為了她!」
快走幾步,我逼近景陽的身邊,抬手就狠狠揪住了他的衣領,我盯著他那張臉,近乎眸瞳噴火地盯著他。
「為了你那好妹妹,你設計蕭惜遇,設計我;為了你那好妹妹,你連皇家氣度、連兄弟情義都不顧了;怎麼,為了你那好妹妹,如今,你是要攻打魏國?」
景陽眼眸略略睜大,驚詫看我,「你怎知道……」
話未說完,他一臉驚詫,忽地全部轉成恍然大悟的神色,他揚聲,「你果然,你果然和魏凌辭是一伙兒的!」
「是又怎樣?!」面對著他,我根本就懶得解釋了,我冷冷地盯著他,字字如刀地說,「我還就不怕告訴你了,我們不只是一伙兒的,我還是頭目,是首領,他做的那件事,根本就是我指揮的!」
景陽面色一白,有惱怒,卻也有驚詫,他愣愣望我,「你——」
「我怎麼?」我恨不得將他的衣領扯破,「她行為下賤,她全不要臉,她勾/引我昏迷不醒的夫君並且玷污他,怎麼,我還不能教訓她了是嗎?」
景陽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似的,怔怔愣愣地看著我,他看了我許久,忽地喃喃說,「你,你不會的……」
「不會?」我今日簡直像是吃了火藥了,「景陽陛下,你對我了解多少?你知道我多少啊?我善妒,我霸道,別的女人踫一踫蕭惜遇我就忍不得,更何況你那妹妹,她,他幾乎要把他給吃了?!」
我的話語憤怒,粗俗,景陽俊臉一紅,話都說不出來了。
我揚手,劈手就將他丟到一邊,我瞪著他的臉,惡狠狠地說,「你今日來做什麼,以為我不知道麼?景瓔珞受刺激了,景瓔珞要瘋了,景瓔珞不吃飯了,你著急了,你慌了,你要我把蕭惜遇送過去,你要我勸蕭惜遇去安撫她?」
景陽臉色頹喪,身形踉蹌,卻猶不死心,他看著我,面帶哀求地說,「只有阿遇,她,她只听阿遇的話……」
你看看,你看看,這就是景家兄妹。
這就是,我曾經認為脾氣相投,並把之當做哥哥來看待的景陽陛下。
我盯著他那張俊朗無措的臉孔,我氣得簡直要說不出話了,我在原地站了幾秒,胸口起伏震蕩,終是忍受不住,快步過去,一掌甩到了他的臉上。
「啪」的一聲脆響,清脆,刺耳,景陽那半邊俊臉,立竿見影地就紅了。
我微微眯起眼楮,冷冷睨他,「還要他去嗎?」
景陽盯著我,任憑那半邊臉漸漸紅腫了起來,他一臉憂傷,卻又是一臉的堅持,「要的。」
我並不多話,揚手,又是狠狠一巴掌甩過去了。
「要的。」
「好樣的。」我冷冷地笑,再次抬起了手。
第三巴掌要甩過去時,我的手腕,被人從身後捉住了。
我轉過臉,看到了一張絕美的臉,面無表情,滔天的怒氣,正在清冷幽黑的眸中閃爍。
蕭惜遇一手牽著萌寶,一手捉著我,他冷冷地盯著俊臉紅腫到不成樣子的景陽陛下,聲若寒冰地說,「我去。」
景陽抬眼,驚喜,又無措,「阿遇……」
蕭惜遇擁著我,冷冷地說,「是你求我去哄她,到時候,她是好是壞,可莫要怪我。」
景陽眸中有希冀之光在流動,「她已經這樣了,總,總不能更壞的……」
蕭惜遇勾唇,看了一眼氣得臉色慘白的我,眸若寒冰,「你別後悔。」
景陽閉眼,兀自堅持,「你能去看她一眼……她,她許就好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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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第一次去景陽王朝的皇宮,富麗堂皇,竟然比我們西祁的皇宮還要氣派許多。
蕭惜遇一只修長手掌穩穩牽著我,我牽著萌寶,轉過回廊,越過石橋,朝景瓔珞的寢宮里走。
走到宮門口時,我和萌寶被景陽攔下,景陽眸帶哀求,望著蕭惜遇,低聲說,「瓔珞情緒很不穩定,你隨我進去就好,莫嚇到了她們娘倆……」
蕭惜遇冷冷看著景陽。
我主動撤開了蕭惜遇的手,「也好。我們在外面等著。」
蕭惜遇伸手,攥住我
,鳳眼看都沒看景陽,轉身就走,「不去了。」
景陽臉色潰敗,伸手拉住他,「罷罷罷。」
進了大殿,我看到了一個從未見過的、落魄的、披頭散發的景瓔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