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不了多少時日?
艾露絲一怔,只覺詫異,「老太爺,您的意思是……」
語聲幽幽,顫得厲害,只听林老先生連連喟嘆,「前兩天,我去醫院復查,醫生說癌細胞正在擴散,怕是…怕是等不到夏天了。」
乍聞此訊,震撼無比,一股酸澀的滋味直沖鼻尖,艾露絲弱聲道,「不,不會吧!」
「怎麼不會?」林老先生笑了,自語喃喃,「早年間,就發現我有胃癌,已經將胃部切除了二分之一,現在又惡化了。」
「這件事,杰奎琳夫人知道麼?」
「杰茜還不知,我沒敢告訴她,只想在余下的為駛多的時日里,好生陪伴她享受一下,誰知她又……」說到這兒,林老先生又端起酒壺向小盅注酒,邊斟邊嘆,「女人是水做的,這句話一點兒都不假,我懼怕她哭哭啼啼,我早已負了她,沒有資格再讓她為我哭泣流淚。」
負?一個‘負’字被他咬得極重,艾露絲凝眸望去,瞧見他的眼底有霧靄氤氳。
杰奎琳一定是誤會了,林老先生眼中有淚,根本就不像是寡情薄意之人。
癌細胞已經擴散,還肆無忌憚的飲酒,艾露絲一把奪過酒盅,厲聲道,「不行,不能喝了,您的胃不好,千萬不能沾酒啊!」
緩緩抬眼,林老先生深瞥艾露絲一眼,笑嘆,「人生至此,了無生趣,若是再不喝點小酒,那就算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呢?」
林氏一族的男人,向來都是‘ 牛’,林灝軒如是,林灝轔亦如是,他們的老祖父更是如是。
明知他不肯听勸,勸了也是白勸,可艾露絲就是不信邪,搶過酒壺,抱在懷里,「您不能再喝了,作為小輩,我要對您負責!」
「是嗎?」林老先生揶揄道,「我怎麼听聞你與灝轔吵鬧不休,說要分手,要離婚呢?若是分了手,若是離了婚,你就不是我的小輩了。」
听他提及離婚之事,艾露絲頗為尷尬,低垂螓首,蚊吶般自語,「即使是路人,也會對身染重病的老人家多多關懷啊!」
「傻丫頭,我這是在說笑呢!」林老先生靜靜看她,「你知道他們背地里都喚你什麼嗎?」
他們?這等不清不楚的指代令艾露絲模不著頭腦。
「他們喚你‘天使’,極富愛心的‘天使’!」林老先生低低嘆了口氣,「我真的很看好你,你的善良讓灝轔徹底改變,這是千載難求的啊,不要和他分開,好嗎?」
「老太爺,我現在不想談論這些。」咬了咬紅唇,艾露絲笑得淒楚,「我犯了萬分嚴重的錯,不敢奢求灝轔能夠原諒,只想讓彼此平靜一下。」
「他已經原諒你了,不然也不會滿世界的找你。」從金煙盒里抽出一支雪茄點上,林老先生幽幽笑了,「他找到這兒是遲早的事……」
他會找到這兒?
好不容易逃離了他,難道又會再相遇嗎?
心,頓時煩亂,艾露絲簡直不敢想下去,騰地起身,匆匆離去,將林老先生獨自留下。
***
台燈投下昏黃的光暈,古老的座鐘已然敲過十二響。
蜷縮在單人沙發中,艾露絲宛若化石一般,任憑食指間的香煙一點點燃盡。
腳步輕輕,踩踏在羊毛地毯上窸窸窣窣作響,杰奎琳裹著絲絨睡袍下樓。
見客廳還亮著燈,她推門而入,喚道,「小艾,怎麼還不去睡?」
目光直直,艾露絲並未回答,只是茫然的吸著早已燃盡的香煙。
沙發跟前的地毯上浮了一層薄薄的煙灰,水晶煙灰缸里滿是煙蒂,杰奎琳輕聲道,「你平時是不吸煙的,今日為何……」
半晌之後開口,艾露絲答非所問,「您來了!」
「小艾,你到底是怎麼了,為何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杰奎琳緩步靠近,托起她的下頜,「心里有事,可以向我傾訴啊!」
將燃盡的煙蒂摁在煙灰缸中,再次點燃一根大衛杜夫,艾露絲深深吸了一口,「我是偷偷跑出來的,很不希望他們找到我。」
柔聲安慰,杰奎琳溫溫笑了,「你住在我這兒,我會保護你,他們是找不到的!」
「沒用的。」徐徐吐出煙圈,目光追隨飄忽渺渺的煙霧而去,艾露絲自嘆自笑,「他們都是神通廣大之人,不會找不到的,再說…再說已經被老太爺給發現了。」
听聞她提及林老先生,杰奎琳厲聲笑道,「就算被找到,你不想跟他們回去,難道他們還會殺了你不成…不用擔心,不用害怕,我會一直支持你,我隱忍了這麼多年,或許是時候該同林瑪麗好生較量一番了。」
與林瑪麗較量一番?
听上去危危險險的,艾露絲似乎想起什麼,顫聲言語,「林老先生的病……」
「他的病?」杰奎琳一愣,追問道,「他怎麼了?」
怕她會傷心欲絕,艾露絲還是不忍說出實情,「我,我的意思是林老先生有塊心病,你們的關系……」
「你是極其聰慧之人,難道還沒瞧出我與他的關系嗎?」杰奎琳悠然一笑,「我敢說出,就不怕你臊,我是他的情人,但不是第三者,我和他原本是要結婚的,可惜…他一直以為我死了,最終還是迎娶了林瑪麗為妻。」
什麼是巧合?
這樣的愛情悲劇居然在祖輩之間發生過!
什麼是歷史?
歷史就是一幕幕愛情悲劇的重演,不曾間斷,周而復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