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鳳溟目光沉靜地看著林婉瑤,手虛扶了下︰「你平身吧。這棋局朕早就應該知道,以你之力是解不開的。」
他手微動,把棋局恢復成原樣,黑子白子廝殺糾纏在一起,白子已然勢微,黑子卻有大把的勝算,怎麼走才能扭轉乾坤,拯救這白子的困境。肋
「她是不是走了這一手?」蕭鳳溟落下一個白子,林婉瑤一看,不由大驚︰「是,可是皇上她這分明是自斷後路,這根本是……」
「你再仔細看看。」蕭鳳溟提醒道。林婉瑤一看,不由比剛才更加驚訝︰「這……這怎麼可能,這一手居然把自己死路變成了黑子的死路,局勢更加明朗,白子也有一搏的余地了!」
蕭鳳溟長久地盯著剛才落下的那一子︰「這是破釜沉舟。沒有必殺的決心,是走不出這一步棋的。」
他收起棋盤上的棋子,聲音平靜︰「你沒有她的胸襟,更沒有她的果決,所以你只在生路上求生,不像她在死路上求生,所以這盤棋局你解不開,她解開了。」
他看向帳外,長吁一口氣︰「她來一定有很重要的事,替朕去宣她來吧。」
「是……」林婉瑤心中涌起委屈,他分明沒有一句責備,但是她卻不知為什麼依然想要哭。
她快速退下,眼底的淚再也忍不住滾落下來,她看著座上淡然從容的蕭鳳溟,心中劃過一個模糊的念頭︰也許在他心中,誰也比不上聶無雙吧……鑊
……
聶無雙進入御帳之時,天已經擦黑了。她看向御座,蕭鳳溟依然正在看送來的奏章。他見她來,淡淡抬了頭︰「你來了?有什麼重要的事麼?」
聶無雙看著他身邊磨墨的林婉瑤,欲言又止,許久才道︰「臣妾這事事關重大,還望與皇上單獨詳談……」
蕭鳳溟看了她一眼,帳中的夜明珠下,幽幽的珠光照在她傾城的面容上,看一眼都令人心顫,他低下眼吩咐道︰「婉瑤,你退下吧。」
林婉瑤恭謹退下。帳中就只剩下兩人。蕭鳳溟放下手中的奏章,看著她。
聶無雙被他那雙眼眸看得心頭顫動,但想起來意,不由正色道︰「啟稟皇上,秦國使者對這一次的締結盟約恐怕有別的陰謀。」
蕭鳳溟聞言,微微皺起劍眉︰「你從哪里听來的消息。」
「是歐陽寧親耳听到的。」聶無雙遂把歐陽寧听到的事重新說了一遍。蕭鳳溟听完以後,皺眉道︰「如今締結盟約已快要最後商定的時候,這事容後再說。」
「皇上?!」聶無雙吃驚地上前一步︰「皇上難道不相信臣妾的話嗎?」
蕭鳳溟看著她,面上神色波瀾不驚︰「不是不相信,只是明日就要簽訂和約,你要朕這時候怎麼做?去質問秦國使者還是就此不簽了?」
「可是……皇上應該知道秦國狼子野心,他們怎麼可能什麼也沒得到就此簽訂和約?」聶無雙激動地辯駁︰「皇上起碼要加派人手以防有變!」
蕭鳳溟看著她,眸色復雜︰「你跪安吧。這是國事,你不必插手。」
國事?!聶無雙胸臆間涌起一股憤怒,她一步上前,看定蕭鳳溟的雙眼︰「這不是國事,這是皇上的安危!」
蕭鳳溟抬起眼來,像是這才看清楚站在面前的她是誰,重新打量她。
「皇上,秦國使者狼子野心,他們一定有不可告人的陰謀,皇上起碼要在自己身邊多加派人手……」聶無雙看著他的眼楮,美眸中漸漸流露自己也不明白的哀求。
蕭鳳溟定定看了她許久,忽地問︰「你這是在關心朕?」
聶無雙一怔,頓時無言。
蕭鳳溟步下龍案,看著她幽深的眼,又問︰「如果不是關心朕,你是在擔心什麼?」
聶無雙避開他仿佛看透人心的雙眼,低了頭︰「臣妾當然是關心皇上。」
面頰上輕撫過一絲暖意,他已近在咫尺,他的聲音包含著痛惜︰「你這幾日瘦了。」
眼底有什麼欲奪眶而出,聶無雙不得不強行忍住,她抬起頭來︰「皇上不可掉以輕心,臣妾……告退了。」
「無雙……」他的聲音在身後響起,聶無雙頓住腳步,卻不敢回頭。
「朕說過的話,你還記得嗎?」他的聲音慢慢靠近︰「在你心中,是報復顧清鴻重要,還是朕重要?」
聶無雙渾身一震,她猛的回頭,忽地冷冷淡淡地笑了起來︰「那在皇上心中,是江山重要,還是臣妾重要?」
蕭鳳溟無言地看著她,許久,他才回答︰「你要知道,江山與你並不矛盾。」
「是啊。皇上既可坐擁江山,又可以坐擁美人。既然後宮有三千佳人,皇上又何必在乎臣妾心中到底什麼才是最重要的。」聶無雙說完,轉身要走。
「你這樣的意思是要與朕決裂了嗎?」蕭鳳溟聲音一緊,問向那毫不猶豫要走出帳中的倩影。
聶無雙深吸一口氣,回過頭時,面上已帶著虛軟的笑容︰「皇上多慮了,在後宮中,只有皇上不喜歡哪位宮妃,又怎麼有宮妃可以拒絕皇上?臣妾的一切都是皇上賜予的。臣妾會一直等著皇上哪天再一次駕臨‘永華殿’。」
她說完,走出金頂大帳。蕭鳳溟看著她絕然離開的身影,苦笑︰「怎麼會沒有宮妃拒絕皇帝,玉妃不就是……唉……」
……
聶無雙走出金頂大帳,急急走了好遠,這才幾乎全身虛軟地靠在楊直身上。楊直看到她的不妥,急忙問道︰「娘娘要不趕緊回帳中?」
「不了,扶著本宮去外面走一走。」聶無雙搖了搖頭。楊直無奈,只好扶著她朝外走去。草場風分外涼爽,到了入夜還有些冷洌。聶無雙一邊走,一邊漸漸平復方才心中的激動。
他問「在你心中,是報復顧清鴻重要,還是朕重要?」
他說「你這是要與朕決裂嗎?」
……
風吹過她的發絲,調皮碎發逗弄著她臉頰,仿佛在撩撥著她的心思。聶無雙深吸一口冷氣,淡淡吩咐道︰「去把這事告訴睿王殿下吧。」
楊直一怔︰「娘娘的意思是讓殿下插手保護皇上?」
聶無雙看著黑夜中一望無垠的草海,點了點頭︰「睿王殿下也不希望皇上這時候出事,更何況……他還要博取皇上的進一步信任。」
最後一句話吐出,她心頭的陰郁的濃雲從內心深處涌過,有一條縴細的線猛地崩斷。斷了也好,斷了非分的想法,斷絕了殘存的一絲溫暖。她的眼中有什麼落下,這是淚嗎?可明明的,她不是已沒有了情愛的羈絆,怎麼還是會一次次為這莫名其妙的感覺而潸然淚下。
「走吧。」聶無雙默默站了一會,這才轉頭,沒入了黑暗之中。
金頂大帳前,蕭鳳溟看著天上明亮的星辰,忽地道︰「這天又要變了。」身邊有一道倩影前來拜下︰「皇上,臣妾告退了。」
蕭鳳溟看著攏在披風中的林婉瑤,默然點了點頭。林婉瑤最後看了他一眼,終是掩不住眼底的傷心失望,匆匆離開。
……
第二天,蕭鳳溟與秦齊兩國使節商定最後的締結盟約的條款。秦國使臣們一個個臉色沮喪,眼底隱含郁色。齊國使者們顯然輕松許多,只除了今天才出現的顧清鴻。听說他射箭比試之後便大病了一場,一直在驛館中養病,直到今日才出席。
幾日不見,他容色憔悴很多,面色蒼白得幾似宣紙,時不時拿了絹帕捂著唇劇烈地咳嗽。一點也不似那日比試的意氣風發。
「顧相國大人可要好好保重身體,齊國的未來可是都在相國一人身上呢。」坐在御座左首第一位的蕭鳳青似笑非笑地勸道。
他的聲音輕慢,听起來一點誠意也無,可偏偏他面上一本正經,讓人一點都發作不得。
顧清鴻看了他一眼,捂著唇咳嗽一聲︰「多謝睿王殿下關心,顧某好得很。」他說著,咽下即將涌出的血。他眼中一黯︰越來越難控制了呢,這毒……已經漸漸傷了他的五髒六腑。即使那暫緩毒性蔓延的解藥也開始漸漸壓制不住這毒了。
除非他能真正得到皇上的解藥……他苦笑了下,太難了啊,皇帝怎麼可能讓他真正解了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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