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外面的聲音漸漸消失遠去,清遠打開禪房的門卻不見聶無雙,他怔了怔,連忙打開密室的門,這才看見臉上猶有淚痕的聶無雙.
他張了張口,最後頹然道︰「皇後……都知道了?」
聶無雙就躲在那密室暗處,她的淚又滾落,哽咽道︰「是,我都知道了。」
她說著站起身來,向外走去︰「逃不過的,清遠,你們不要做無謂的犧牲……」她眼中俱是絕望,忽地,胳膊被一股大力捉住。
聶無雙回頭,定定看著清遠痛苦的面色︰「你斗不過他的,他說殺,是真的敢殺的。累」
「娘娘!」清遠低聲痛苦道︰「你不能出去,你一出去你怎麼辦?你肚中的孩子怎麼辦?你是大應國的皇後。你若是落在叛臣手中……」
聶無雙一震,全身的力氣陡然消失,她軟倒在椅子上,捂住臉︰「可是……若不出去……東林寺因我而惹來災禍……」
有淚從指縫中落下,清遠看著面前哭泣的聶無雙,明淨的眼中掠過深深的痛色,他跪坐在她的身邊,一字一頓地說︰「就讓清遠保護娘娘吧。萌」
聶無雙抬起頭來,看著面前面容誠摯的清遠,泣道︰「真的值得嗎?為了我?這麼一個不祥的女人。」
她的淚滾落在他的僧衣上,哀哀地看著他。
「值得。」清遠慢慢地說道。她的淚那麼滾燙,幾乎要灼傷了他的心。
「娘娘是這世上最值得珍惜的女子,皇後娘娘,你值得的。」他堅定的聲音令聶無雙心中莫名升起一股安定。
外面,僧人祈求平安的梵音裊裊而來,兩人對視,皆是不安與苦澀……
……
沉重的鐘聲響徹整個東林寺,暮色要降臨了,漫天的紅霞照耀著這個百年古剎,紅光猶如血色,令人不安。山腳下的善男信女都不願離去,紛紛就地坐著等著。山寺之中鐵甲林立,無人可近一分。
一天過去了,還剩下兩天。兩天之後,刀起,人滅……
蕭鳳青站在高高的佛塔之上,看著眼前的萬傾波濤,東林寺這麼大,她究竟藏在什麼地方?為何搜遍全寺都找不到她一片衣角?
是時候給那個冥頑不靈的年輕住持一個警醒了。
他的深眸中掠過森冷的殺氣,他冷冷地對身後的士兵道︰「傳本王的命令,即刻起,不許給東林寺中的人一顆糧食,一滴水!本王倒要看看,他們能挨多久!?」
「是!」士兵領命下了佛塔。
蕭鳳青看著他離開,心中冷冷地道︰逃,你還能逃過天涯海角嗎?聶無雙!
手握起,薄唇邊皆是令人發寒的笑意。
……
千里之外,秦地才剛剛融化了冰雪,軍帳之中,有一處金頂帳篷顯眼矗立,天色已暮,帳中掌了燭火,蕭鳳溟對著燭光,正細細看著前方傳來的戰報。耶律圖十分狡猾,一路上且打且進,若是遇到了大規模的應**隊,就化整為零,混跡于秦人中。秦人尚武,民風彪悍,人人皆佩彎刀,一旦耶律圖的軍隊混入秦人中,根本不容易發覺。等應**隊一過,就又重新集結,反撲過來,讓應軍方寸大亂。
可恨!蕭鳳溟放下戰報,深眸中皆是隱隱的怒色。
「傳朕的旨意,整個秦地,實行禁刀令!」蕭鳳溟對一旁的隨行文吏道︰「三家不可有超過一把刀,帶刀不報官府者,以謀逆論處,殺無赦!」
「是!」文吏連忙低聲應道,下筆匆匆,頃刻一道聖旨就寫了出來。
蕭鳳溟看了幾眼,淡淡道︰「頒下吧。」
文吏躬身退下。一天的政事到了此刻才算告一段落。蕭鳳溟揉了揉發脹的額角。五月的秦地依然寒冷,寒風勁吹,吹得帳篷頂呼啦啦地響。
他走出帳篷,看著眼前的一片苦寒之地,重重吐出一口氣。林公公連忙拿了披風上前為他披上︰「皇上且保重龍體。」
蕭鳳溟回頭,看著林公公蒼老的面容,苦笑︰「辛苦林公公了。」他頓了頓,問道︰「那邊……可有什麼消息?」
林公公搖頭︰「此去應京太遠了,就算有消息也是五天之前的。」
蕭鳳溟聞言掩不住眼中的失望,林公公見他黯然神傷,連忙安慰道︰「皇上且放心,今日應該有消息的。」
他話音剛落,忽地營地前傳來急促的馬蹄聲,有人大聲疾呼,營地前的士兵圍攏過去,似听到什麼也跟著驚呼起來。
蕭鳳溟眸中一緊,不由上前幾步。不一會那邊的喧鬧聲近了,有一個傳訊兵踉蹌向前,跪下地上,斷斷續續地道︰「皇上……不好了……五天前,睿王三萬精兵回師叛亂,攻……攻佔京城皇宮……」
御帳前所有人都驚呼起來。蕭鳳溟一動未動。反了,蕭鳳青果然反了。他就知道他不會帶著那幾萬人馬前去淙江一帶與齊**隊對峙,更不會看著應京空虛而無作為。
他是真的敢反,他是真的會反……
他清俊儒雅的面上波瀾未動,心中不知是何滋味,痛苦?憤怒?還是失望?還是痛心?……
這意料之中的謀反,是他給了他機會不是嗎?
在眾人喧嘩驚慌聲中,他看著幾乎要昏闕過去的傳訊兵,問道︰「那皇宮中呢……是怎麼個情形……」最後一句,他的聲音忍不住顫抖起來。
傳訊兵吞了吞口唾沫,繼續說道︰「睿王攻佔皇宮之後,听聞皇後不見了,大皇子,大公主,還有三皇子皆不見了……」
蕭鳳溟踉蹌後退一步,林公公連忙上前扶著他,大喜道︰「皇上,這是好事……這是好事啊,皇後娘娘一定是帶著大皇子與大公主他們北上前來尋找皇上了!」
蕭鳳溟聞言心底涌起一股苦澀,那麼苦,苦得令自己都無法假裝什麼事都沒有。
他揮了揮手,獨自走進帳篷之中。
北上?她一介弱女子如何能帶著三個稚子千里跋涉來到秦地?更何況她還懷有身孕?!眼底有什麼灼熱的液體滾落。身上明黃的龍袍,那綴著黑珍珠的龍眼無言地看著他。仿佛不明白此刻這個帝王到底在傷心什麼。
御帳中,燭火孤獨地燃燒著,照出他面上越來越濃的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