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未昔不是全然沒感覺的,額頭上換掉已經被體溫焐熱的毛巾,新換上的涼涼的,好舒服。
悠悠轉醒,有個身影在床前忙碌著,給她掖被角。是爸爸吧,媽媽不在了,有幾次她生病了,是爸爸在照顧她的。
好熱,一身的汗,不要蓋這麼多,她低唔著一腳踢掉被子。肋
他給她蓋上,她又踢掉,無奈,把人扶起來,坐在床邊一勺勺喂她喝粥,小丫頭脾氣倒上來了,閉著眼楮搖頭不肯喝,他把粥吹溫了遞到小嘴前,仍是不喝。
于是俊臉和聲音繃緊,「必須喝!」
嗯,真的是爸爸,只有爸爸才會用這樣嚴肅的聲音和她說話,鐘未昔听話地張開嘴,喝了一口粥,喉嚨里發干,肺里發熱,難受的咳嗽起來,有些粥從嘴里噴出去。
他倒沒責怪她,拿面紙擦了繼續喂,一碗粥慢慢被喝掉,又喂著吃過藥。
她被放躺回床上,意識都是模糊的,不真實的,勉強能看到的景色都在不停地恍,只有床前的身影,那麼溫暖,高大。
室內的燈光被調暗了,柔柔的,體內的熱好象消退了不少,不再有那種想要跳到冰水里降溫的沖動,不再那麼害怕無助,假如真有危險,也有人給她擋著,救她,就像在井里一樣,給她一個溫暖的,踏實的懷抱。
……
飯廳里,肖鷹送完廚師剛回來,看到碗的粥塌下臉,「大哥,咱們三個大男人喝粥當晚飯,估計沒到半夜呢肚子就餓了。」鑊
「粥對身體好,多喝幾碗。」黑司曜頭沒抬,勺子在有一下沒一下輕舀著碗里的粥,滿腦子都是樓上的小身影,如果總能這樣听話就好了,她看著他的眼神那麼溫順友好,像在看最信任的人。
喜悅抑制不住,她那種從肢體語言上透出來的合作不是平日里的緊繃,不是因為害怕他,也不是因為恐懼于他的威脅,那是一種托付與交予。
見大哥在恍神,齊立非朝肖鷹使眼色,小聲說,「這粥你以為是給你準備的啊,這是給大嫂做的,大嫂病了,發著燒,感冒胃口較差,喝這個可以促進吸收。」
肖鷹當然知道鐘未昔病了,早上把人救上來,大哥就讓他趕緊去請醫生,醫生給她打了一針,說睡一覺,明天就沒事。
可是他不明白,大哥讓他叫鐘未昔為鐘小姐,怎麼一下子變大嫂了,難不成他不在的時候已經改了稱呼?
想到此,肖鷹忙笑著說,「大哥,大嫂好點了沒有啊?」
「什麼大嫂?不許瞎說。」黑司曜仍沒抬頭,細看下唇角因此而輕抬。
肖鷹和齊立非同時看到了,對視一眼。
吃完晚飯,黑司曜上樓,小身子安穩地睡著,小嘴邊還掛著一抹笑。換過新毛巾,就這麼坐在床邊看著她睡,很滿足。
未來的苦有再多,也不及現在的溫馨。
看她睡得這麼好,他也忍不住犯困,拉開被子滑進去,抱住滾燙的小人兒,在那小小的頸窩間找到一個好位置,舒心地閉上眼楮。
夜里她醒過來幾次,要喝水,他早有準備,留了涼水在床頭,對上熱水就成了溫水,她喝下後又睡過去,他還不能睡,給她換額頭上的毛巾,反反復復,幾乎一夜起了七八趟。
早上仍是神清氣爽,在浴室鏡前刮胡子,腳不听使喚想出去看看小丫頭,差點撞上一個小身影。
頭發披散著,小臉蛋上高燒引起的紅潮退了不少,仍有一些,看到他時眼楮里是怯怯的,卻並沒躲,也沒逃開,小手扶著牆壁,虛弱而局促的樣子。
他仔細看著她的神情,猜測著,「你要……方便?」
小臉又紅了一圈,埋著腦袋輕輕點了點,地面上一雙拖鞋在靠近,倏然自己的身體騰空,她被抱了起來。
「你沒穿鞋,浴室里地上滿是水,會滑倒,我抱你。」
提著的心放了下來,小手卻在慌亂中踫到刀雕般的俊臉,忙觸電般放開,埋下頭去。
他將她放坐在馬桶上,又把自己的拖鞋月兌下來,給她穿,看著那光潔的小腳套在自己的大拖鞋里,顯得那麼可愛,怎麼看都好看,不禁想要揉在掌心里把玩一番。
他起身離開,小小的聲音傳到耳朵里,沁人心脾,「謝謝……」
迅速轉身過去,那小頭顱慌忙埋下去,從而肯定不是他听錯,是她親口說的。
不知怎麼的,明明就不想這樣,可偏偏他臉繃得異常緊,「再說一遍。」
嚴肅的口吻仿佛在生氣,她咬住唇不說話,又是從前那種樣子。
他更不妥協,大步過去佇立在她面前,居高臨下看她,「以後和我說話,當著我的面說,對著後腦勺說算怎麼回事?」
緩和的氣氛又被他破壞了。她垂頭不肯說,他就站著,也不是非听到那兩個字不可,就是覺得心情復雜,既歡又喜,又有種說不上來的興奮。要表達感謝就該當面表達,才有誠意,她這樣悄悄說算怎麼回事?偏偏被他听到了,撓得人心癢,恨不得再听上幾遍。
她完全可以讓個步,再說一遍,這時候卻 起來,他開始生氣,把她從馬桶上拽起來,直接要幫她月兌小褲褲。
「嗯……」她害怕到嚶起來,躲著他的手,他又加重了語氣,「快說。」
大手把睡裙捋上去,她叫了出聲,「謝謝……謝謝……」忙不迭說了兩聲,听上去快哭了。
他住了手,雙手從她身上移開,清醒了一些,站在那里突然有點手足無措,「抱歉!」
頭一回听他道歉,鐘未昔听不習慣,傻了,這時候病著,神志半夢半醒,此刻卻比任何時候都要清醒,那麼高傲的一個人居然向她道歉。
無法控制似的,小腦袋搖了搖頭,「沒……沒關系。」
脆弱的時候看什麼都是感恩的,幸好有他奮不顧身跳到井里,不然的話她可能真的會被凍死。
原諒來得這麼快,措手不及,黑司曜不知道要說什麼,深看她兩眼,轉身走出去,並拉上門,給她留空間方便。
褪下小褲褲坐在馬桶上,全身還在酸痛,腿腳四肢都是軟的,坐都坐不穩。
鐘未昔若有所思,更加肯定在他身上看到了爸爸和哥哥的影子,嚴厲時像爸爸,說話口氣,動作都像,溫柔的時候又像哥哥,不顧一切照顧她。
她知道自己不該這樣想,這樣想是不對的,他是他,哥哥是哥哥,爸爸是爸爸,這是三個不同的人,怎麼能一樣呢?
扶著牆出去,慢慢挪到床上,拉上被子躺下去,頭好沉,但睡不著,剛才那句謝謝是真心的,不管他以前對她怎麼樣,在救她這一點上,她應該說聲謝謝。
以為就她一個人睡,躺下一會床鋪動了動,神經驟然繃緊,能感覺到那巡視在身上的銳利目光,如火。
她繼續裝睡,可是那氣息卻不讓她安心,淡淡的刮胡子的味道,溫熱的鼻息若有似無地拂在手臂上,臉頰上,又一點點蔓延在脖頸間,全身乏力,仿佛四肢百骸里有千只螞蟻在爬,一/波/波奇怪的感覺涌上心頭,像撓癢癢,又不像。
「嗯——」心下一驚,不懂自己為什麼要發出這樣的聲音,羞澀到想要找個洞鑽進去。
茫然無知地睜開眼楮,看他俯身在上方,模模她的頭,「別怕。」
她剛松口氣,不想他卻把她的身子翻過來摟進懷里,以額頭試她的,「燒好象退了。」
退了嗎?她怎麼感覺一點沒退,全身著火,尤其是臉頰,整個燒起來了。
「剛好你醒了,我們談談。」
談什麼?她不懂。
「來,叫我。」
嘴唇發顫,夢魘的大手在被下撫過她的後背,挑開睡裙腰帶,她急匆匆叫了一聲,「曜哥哥。」
雖然不是最想听的,卻是這六年來她真正肯清清脆脆地叫的,一絲笑從藍眸中閃過,「早上見到第一面應該說什麼?」
他的觸踫不再讓自己那麼厭惡,仍不習慣,鐘未昔快忘了呼吸,「早……早安。」
「連起來說。」
大手頓了一下,從她睡裙上移開,她能說謝謝,能這麼乖地配合,實在是難得,他不是想破壞,只是太想進一步,不想兩個人的關系就停留在對他搭救的感恩之上,他要的更多。
她氣息懸空著輕輕說,「早安,曜哥哥。」
這樣的輕柔嗓音,不再對峙,不再僵硬,隔閡不再那麼多,他听得全身的毛孔霎時全部張開。他的指插入她的發間,把小臉固定住,吻了上去。
從來沒有這一刻如此美好,唇與唇的自然觸踫,心與心的自然靠近,兩片唇柔軟地貼在一起,瞬間兩個人同時忍不住顫了一下。
「討厭我嗎?昔昔。」他醉了,吻著溫軟的小嘴如香醇的美酒,真的醉了。
她不該回答的,卻管不了自己,「不討厭……」呼吸快沒有了,心里酸酸的,有一點開心又有一點傷感和忐忑。
因為有他,她沒被凍死,活了下來。
夢里他是港灣,她是小舟,小舟找到了可以避風的港灣,在絕望的困境,他給她依靠,像爸爸那樣可以依靠,他給她溫暖,像哥哥那樣給她呵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