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心情無法平復,鐘未昔站在小鎮唯一的一條大馬路上等車,經過的多是家用拖拉機或是自行車,看她不像本地人,又長得白淨清秀,紛紛投以好奇的目光.
一輛黑色越野遠遠開過來,揚起一片塵土,鐘未昔下意識向後縮了幾步,那車夾著鋪天蓋地的灰塵刷一聲經過,她嗆到咳嗽,看手上的電子手表,按照何媽媽說的時間公交車快到了。
鄉下的路比不得城里的柏油馬路,車子開過去好久塵土仍在飛揚,她怕錯過公交車,邊後退邊努力透過灰塵向路那頭張望累。
「滴!」有車子的喇叭聲,她嚇一跳,抬頭看,是之前那輛車,以倒退的姿勢停到她面前。
車窗里是張陌生的臉,大概是認錯人了,鐘未昔再去看路那頭,公交車搖搖晃晃開過來,不想那車又按了一聲喇叭,嚇得她看那人。
「鐘小姐。」男子看上去很年輕,神態中透出一絲干淨的笑容,「這麼快就不認識了?」
鐘未昔眨眨眼,腦海里好象有一點印象,又確實想不起來,這樣一愣神,那公交車卷著塵土飛快地開過去,她想攔那車哪里停下來,趕緊拔腿去追,趕不上這趟車,她今天就回不了青州。
只顧追車的鐘未昔被伸出來的手臂拉住,「坐我的車吧,順路。」
她搖頭,掙開對方的手,上次陸堯的虧她吃怕了,不想再和陌生的男子接近,她寧可晚回青州,回何媽媽家借住一晚萌。
「你真不記得我?」年輕男子仍舊是笑著,鄉下的風刮在人臉上絲絲的疼,連呵出一口氣,搓搓手,「車里暖和,到里面談。」
鐘未昔哪里肯,「對不起,我不認識你。」抬腿就想離開。
快走幾步,那年輕男子的聲音傳來,「肖鷹認識嗎?他是我二哥,黑司曜是我大哥。」
唇上一片白,她的眼楮睜那麼大,微微挪動轉過來,想起來了自大宅里醒來朦朧中好象看到過他和那人站在一起,他是那名醫生。
看鐘未昔點頭,年輕男子自我介紹,「我姓莊,你叫我莊遲好了,粗學了點醫術,在兄弟中排行老五。」
莊遲大概在城里待慣了,鄉下風野,冷得他攏好外面的大衣仍在搓手,眼楮盯著開著暖氣的車里,可鐘未昔不想進去,輕聲說,「謝謝你救了我,笛子怎麼樣了?」
「我既然在二哥去之前答應過保她沒事就一定沒事,再過幾個月保證有一個活蹦亂跳的小丫頭。」
「去?他去哪里?」她听出一絲異常,听過那些人稱呼,莊遲嘴里的二哥是肖鷹,冰冷的小手瑟縮著塞進鵝黃色羽絨服的口袋里。
莊遲足足隔了一會,才說,「你不知道也難怪,當時你暈過去了,二哥他走了,臨走前把他妹妹托付給大哥……」
肖、肖鷹死、死了?怎麼……怎麼可能?鐘未昔瞪大眼楮看著莊遲,只覺得所有都陌生,陌生到讓她迷茫,臉色一下子變得雪白,忍不住倒退兩步,想不到肖鷹會死,她以為……以為只有笛子遭了陸堯的毒手,沒想到為救笛子,肖鷹會付出生命的代價,難怪黑司曜看到她那麼生氣,難怪會嘲諷她花痴,原來是肖鷹死了,怪她造成了他的好兄弟枉死。
是她,一切都是因她而起,她雖然和肖鷹接觸不多,卻是看得出來肖鷹為人義氣,重情義,這樣的人怎麼會死?他才二十出頭,大好的年華……
都是她不好,為什麼要帶笛子去還陸堯的什麼外套?為什麼要讓笛子和陸堯認識?都怪她,都怪她。
這一切的結局是她沒有預料到的,只這樣一個事實讓她心底的委屈和難過幾乎被內疚與自責的海洋整個覆沒。
緊緊咬住嘴唇,她仍是沒控制住眼底的酸澀。
鐘未昔眼眶泛紅,快要哭出來,莊遲倒驚訝了,按說二哥和大嫂沒這麼好的交情吧,據兄弟們講二哥也就听大哥的吩咐接過大嫂幾次,上一次分手二哥就改口叫鐘小姐了,或許這只能說二哥人緣好。
「我……我到這里來送點錢給二哥的媽媽,都是二哥這些年攥的全部家當,大哥讓送過來,又添了一大筆可觀的數目……」莊遲畢竟見過世面,可在國外可沒見女孩子動不動就哭,說話忍不住有點打結。
鐘未昔把哽咽咽下去,點點頭,輕聲說,「謝謝你告訴我。」
看她一副大受打擊的模樣,莊遲不確定是不是說錯了話,撓撓後腦勺說,「反正我東西也送到了,不如捎你一程,從這里回青州你得轉好幾趟車。」
鐘未昔搖頭,指著小鎮的方向,「我今天不打算走。」
繞開莊遲,鐘未昔躲在何媽媽家外大哭一場,天快黑的時候被在外面玩回來的何弟弟看到,她被領回去住了一晚。那一晚和何媽媽擠在一張床上,听著何媽媽若有似無嘆了一夜的氣。
第二天一大早搭最早的公交車,臨走的時候何媽媽一臉的疲態,拉著她的手說,「未昔,你都要走了,阿姨跟你說說悄悄話。其實呀尤笛不是最大的,在她上面我還有個大兒子,十幾歲就跟他的大伯跑到美國,從此沒了音訊。早些年他開始從國外給家里寄錢,我沒要,主要是這孩子太任性,說走連個話都沒留,我生他的氣也是想他能早點回來。昨天你走後有個年輕的男人到家里來,說是他的朋友,給家里帶點東西,我當時就有不好的預感,那哪里是一點東西,那是好多錢,這些年他在外面干什麼,我是一概不知,我這個當媽的也 ,沒怎麼關心他。這下好了,我知道他可能不在人世了……」
「不會的……」鐘未昔心里的愧疚一/浪/高過一/浪,要不是她可能肖鷹不會死,她還有什麼臉站在何媽媽面前。
何媽媽愁容滿面,「他才多大呀,就有這麼多錢,一想就有問題,咱們家祖祖輩輩是老實人,沒做過虧心事,也從不花來路不明的路。我也大抵能猜到他做的是什麼勾當,那些錢我本來想退回去,可他的朋友拔腿就走,我沒來得及。昨晚我整整想了一夜,這陣子發生的一些事太奇怪了,先是學校打來電話說什麼通過了尤笛的休學申請,然後尤笛給家里寄來一封信,說她找到一份不錯的工作,要先工作,辦了休學手續,等過年再回來看我們。再來是我兒子的朋友出現,又帶一大筆錢。這前前後後我仔細一想,不對勁,可能出了大事,這人啊還是賺點本本分分的錢來得踏實,可能我這兒子不在了,他的朋友這是來料理他的後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