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昔有哪一點比她好?高中時就和那幫不四不三的小痞子混在一起,學壞不提,最後還因販毒進了監獄,與她比起來未昔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反例,一個反面教材.
鐘未染癟著嘴也不敲門,直接推開浴室門進去。
鐘未昔正站在花灑下不太習慣,笨拙地一點點努力清洗自己,大半年沒洗澡使她身上覆蓋層層的泥污,熱水往身上沖的時候極舒服,卻困難,用手搓洗的過程中不太順利,可能是積太厚,一塊皮膚非得搓上十幾次才能漸漸看到原有的皮膚,很快地上遍布髒兮兮的黑水,一看到有人進來,下意識轉過身抱住自己。
鐘未染不快的聲音繃緊,「這是干淨的衣服,一會換上。累」
鐘未昔是敏感的,她能感覺到姐姐聲音中的不高興,呆滯半秒後低頭慢慢地清洗自己。
洗澡和打理自己花了不少時間,等她出來的時候外面太陽已經西斜,有多長時間沒洗澡她都記不得了,洗澡後整個人輕松不少,好象背上身上的重殼被卸掉一般。當然最重要的是姐姐,這是她來的目的。
賀融在送完禮服後已經走了,他下午還有個選修課,是他喜歡的課題,而鐘未染留了下來。在外面耐著性子等,然後把鐘未昔帶到下面的小飯館,點了幾個菜。
這麼久沒坐下來吃頓像樣的飯,鐘未昔差點不會拿筷子,努力了兩次才捏住,拘謹而不自然地坐在椅子上。
身上恢復清爽,頭發洗得干干淨淨,散發出一陣好聞的洗發水味道,店前馬路對面的垃圾桶靜靜佇立在那兒,早上在見姐姐之前,她還在垃圾桶里翻找吃的填飽肚子,不知是她身上散發出的惡臭還是垃圾桶本身讓人望而卻步,路過的人紛紛捏著鼻子繞開走,這會兒她坐在香味撲鼻的飯館里,忽然有種恍然隔世的錯覺。
「別發呆,趕緊吃!」鐘未染用筷子敲敲鐘未昔的碗,催促著,「等你吃完我送你回去,你在這里我怎麼見人?萌」
鐘未昔低頭,筷子僵在那里。她找姐姐,不是因為想投靠姐姐,她知道姐姐極愛面子,不願意看到她這個坐牢的妹妹被身邊的同學和朋友看到。
她來找姐姐是想問爸爸的死因和房子為什麼會給嬸嬸這兩個問題,其實她完全可以不必這麼遠跑過來,給姐姐打電話也一樣,但是哥哥給她的手機沒電了,也沒錢,她以為廣東離武漢不遠,誰知這一走就是大半年,漫長的流浪生活耗去了原本根深蒂固的很多東西,比如仇恨,也領悟了很多東西,比如放逐,比如忘記。
呆望著碗里的米飯,幽靜的眼楮里漸漸覺得澀了,鐘未昔張了張嘴,花了極大的力氣開了今天第二次口,「姐,我不是……」
「什麼不是?吃飯!吃完飯我送你去火車站。」鐘未染夾了一大筷韭菜炒蛋狠狠按在鐘未昔的碗里,然後擱下筷子,目光直直地盯著鐘未昔看,自己卻沒一點想吃的意思。
鐘未昔心里明白,她的出現讓姐姐難堪,姐姐這是想趕緊打發了自己,覺得眼楮里溫潤起來,就埋下臉一口一口趴飯,好象這世上最好吃的就是白米飯,那鐘未染夾的一筷韭菜炒蛋雖香,卻遠遠比不上。等到碗里的米飯被全部刨到嘴里,碗里只剩下那從上面落下來的一筷菜,動作不太連貫地把筷子擱下,這意思是她飽了。
傍晚六點,到了武漢僅僅半天的鐘未昔被送上了火車,鐘未染扔了一大包吃的到鐘未昔懷里,然後頭也沒回地走了。
鐘未昔又一次被遺棄,孤零零地坐在不知目的地的火車上,最後半途她又下了車。
她也試過找到停駐點,到快餐店找點事做,因為每次她都會跟老板老實交待自己曾坐過牢,有些老板豁達,同情她,也賞識她的勇氣和坦白把她留下來跑外賣,但她不是做不好事,反應比別人慢半白,經常遭投訴,就是被一起做事的人無故排擠,到最後老板也無可奈何,只能委婉請她走人。
于是,她又開始流浪。
流浪的日日夜夜,嘗遍了人生冷暖,挨了無數只白眼,自尊一遍遍被考驗,這還不是她最怕的,她最擔心的是自己,內心好象被挖空了一樣,越來越枯萎、空洞,好象蠟燭快燃燒完的絕望。
直到她來到一座名叫挑燈鎮的古鎮,這里沒有快節奏的生活,也沒有激烈的競爭。漫步在石板鋪成的小巷里,這里維持著最初的簡單質樸模樣,兩側的房子多為二層樓古建築,主要是前店後宅。昔日望門大宅的古建築群佔挑燈鎮現存老房子的百分之八十,整條街呈現的是一片繁華的景象,幾座建于明清時期的石拱橋將水、路、宅融合為一。
大部分的房屋依河而居,保持著明清時期「水陸並行」「河街相鄰」的棋盤格局。
花了大半天的時間走走看看,前面的路快到頭了,穿過一條小橋,來到一家大宅門前听見不知從哪里飄來一陣小提琴聲,在這靜謐安寧的小鎮里顯得那麼委婉悠揚。
鐘未昔正想著,面前的兩扇漆成黑色的木門倏然開來,門里站著一個個子很高的男子,穿一套合身的唐裝,臉生得白且俊秀,不僅不顯油頭粉面,倒使那張面部的線條帶著少年的清爽和男人的魅惑,一雙眼楮透著高傲,上下打量她幾眼,「快進來!」
她沒弄清楚情況,那男子索性一腳跨出來,直接拽住她的胳膊,她就這樣莫名其妙被拽進門。
進去後男子直接帶她跟著木樓梯來到二樓,打開朝北的房間,「吶,就這間,要看就趕緊看,訂下來就交訂金。」
鐘未昔情不自禁往房間里瞄了兩眼,房間透著古樸,中式裝修風格,卻一點不顯得陳舊,似乎翻新過,地上鋪著與整個風格完全一致的木地板,看得出來房子的主人十分用心地把這里裝修一新。
听了男子的話鐘未昔心下肯定他認錯人了,直搖頭,可一抬頭哪里有男子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