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路喬就已經比我高出一頭去了,一天到晚跟在我身後像個愣頭青似的。從小到大我在路喬面前都頤指氣使的,我也就只敢跟他來勁,因為我知道他從不和我計較。謝磊說得對啊,我這人就是一窩里橫,誰對我好我就跟誰橫。我估計謝磊和路喬的緣分就始于這種被壓迫人民之間的惺惺相惜。想當年我剛成功拿下謝磊的時候,路喬還挺不樂意的,他曾直言不諱地問我哪找了一個野男人。但是倆人第一次見面就有那麼點一見如故的意思,好好一場愛情與友情的會晤就變成了我的批斗大會。那天我記得我們都喝了點兒酒,然後路喬就開始聲淚俱下地控訴我長久以來的惡行。謝磊也表現得挺激動,口口聲聲跟路喬保證我作威作福的時代即將終結。不過幸虧他也就是嘴上那麼說說,自打那次以後,他倆之間戰友般的感情是確立了,但我依舊在自己的小地盤兒里作威作福,而且一下兒就使喚倆。一想到謝磊出國之前我人生中那段最光輝的歲月,我就忍不住偷笑。路喬跟看怪物似的沖我翻了個白眼兒,然後對謝磊說,「你看蘇訴那德行,指不定又憋什麼壞心眼兒呢。」說著,把最靠里的座位拉開示意我坐進去,然後一個人屁顛屁顛地騰出地方來。我老實不客氣地鑽進去坐下,剛想招呼謝磊坐我旁邊,就眼睜睜地看著他拉開我對面的椅子也坐下了。我當時的表情應該挺不自然的,因為我看路喬的表情就特不自然。這孫子明顯還沉浸在剛才擠兌我的沾沾自喜之中呢,一下子笑容全僵在臉上,跟吃了塊榴蓮糖似的,又甜又臭。他猶豫了兩秒鐘,拉開我旁邊的椅子坐下了。「哥們兒,好不容易回來了,不喝點兒?」路喬一邊翻著菜譜一邊問謝磊,他一口一個「哥們兒」叫得別提多親了,可我總感覺他那兩只小眼楮始終噴著憤怒的火焰。謝磊挺大方地一揚下巴,「你看著點吧。」路喬一下就來勁了,一張口管服務員要了一箱啤的。我知道他倆都挺能喝,但仨人點一箱啤酒怎麼看都跟玩兒命似的,于是我特小聲地伏在路喬耳邊規勸他,「要不咱三瓶三瓶的點?喝不了多浪費啊。」我真以為自己刻意壓低了音量,誰知道旁邊那服務員的耳朵跟雷達似的,听見點兒騷動就起立,「小姐,沒關系的,喝不了的我們最後給退。」我白了那服務員一眼,訕訕地靠回自己的座位上不說話了。我不是嫌我們勞動人民智商低啊,可問題是一瓶一瓶的喝和一箱一箱的喝,這起步就不一樣,那心態能一樣麼。喝一瓶是喝酒,喝一箱是拿酒當水喝。這實在是差遠了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