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巧巧踏著點兒的趕到市政府大樓,四處看了看,找到那輛Lagonda,拉開車門。
溫道明見她上車,點燃一支煙,默默的,望著不遠處的市政府大樓。
巧巧看著這個姨父,笑道︰「您這感情,可還真是失敗。」肋
「你這丫頭,還是這麼直接。」溫道明笑著搖頭,「你們這一輩,我最欣賞的還是你。你跟浮生同歲,他卻遠不及你。安生隱忍又克制,活的壓抑,太憋屈自個兒。曼生跟妙妙還小,也都很脆弱……」
「未必吧,浮生的事情,我也听的不少,溫氏在他手里,有聲有色。雖然旁人說起來,他是餃著金湯匙出生,也是靠了背景的。可像他這樣子的**多了,基本都是靠著老子混吃混喝,不惹是生非就阿彌陀佛了。姨父,您要麼是關心則亂,太杞人憂天。要麼就是您太貪心了,要知道,人心不足蛇吞象。」
「那猴崽子就是小打小鬧。」溫道明笑。
柳巧巧噗哧一笑︰「您吶,是太小看浮生了,還是太謙虛了?」
「那小猴崽子太自我,得需要個女人管管她才行……」溫道明雙手交疊,托著下巴,望著那棟政府大樓.露出一抹溫煦的笑容。
「浮生有您這樣的父親,該是值得驕傲。」柳巧巧淡淡道。
「驕傲?那猴崽子,仗著他媽媽寵著,哪里肯把我放在眼里……哎,我在那家里,就沒有一點點地位啊。所以,我現在就巴著能有人好好兒的治治這猴崽子……」溫道明雖是這樣說,卻模著自己的鼻子,笑的爽快。鑊
柳巧巧靠著椅背,輕笑道︰「這次回來,看見浮生跟一個很有趣的女孩在一起……」
她拖著腮幫子,「跟他以前那些女朋友,不太一樣……這樣也好,免得我每次看見他那些女朋友,都搞得跟選秀比美似地,我光嫉妒都嫉妒不過來,還別提憑白起的那一身雞皮疙瘩。」
溫道明笑出來︰「別在這里吹冷風了,要把你給凍壞了,柳長卿那老東西,一早兒看我不順眼,還不趁機把給我生吞活剝了。走,跟我去木石巷,晚上,你阿姨看見你,一定很高興。」
「您這話玄乎的,跟我爸,倆老小孩兒似地,還斗呢?姨父,不是我說您,您現在這副樣子,怎麼能讓我阿姨對您刮目相看呢?人家說起來,您散漫、胸無大志,碌碌無為……至少表面上是這樣吧?我阿姨倒也怪了,怎麼就還沒休了您呢?」柳巧巧挑了下柳眉,嘆氣道。
她是沒見識過她這個姨父風光的時候,只是听父親及叔叔提到過幾次,據說年輕時才華橫溢,偏又桀驁不馴,也曾迷倒不少女子。
阿姨有不少閨蜜,當年就曾揚言,今生非溫家道明不嫁。到最後,嫁給溫家道明的,卻反倒是一向不待見他的阿姨。
世事說起來,往往就是如此戲劇化。外人都說阿姨不待見這個姨父,說她這個姨父如何配不上阿姨,他們那樁婚姻,被大家一致認為,是一場失敗的政治聯姻……可兩人卻也相安無事的生活了這麼多年,從沒听說兩人為了什麼事情紅臉過。
柳巧巧還是沒能跟溫道明去木石巷,路上,她接到國際長途,加國那邊的珠寶展覽會出了意外,需要她趕去處理。那邊的秘書辦事妥當,貼心的連返程的票都給她訂好了,說是情況緊急,她得立即動身。
她在電話里立馬紅了臉,對著听筒大叫了好一通,說,你們怎麼連這麼點小事情也搞不定,我一年到頭統共才清閑了幾天吶!
尖銳的嗓音倒把溫道明給唬了一跳。
等她氣息不穩的掐了線之後,溫道明哈哈笑出來︰「你這丫頭……正好,跟浮生一塊兒打一輩子光棍兒得了,你這副模樣要是給人看見了,以後誰還敢娶你啊。」
溫道明也不安慰她,把她送去了機場,看了看時間,又開著車子回到市政府大樓附近,將車子停在一棵老梧桐樹下,下車,到旁邊的報亭買了一瓶水。
報亭的老太太笑眯眯的,說︰「又來啦。」
他笑著︰「老太太,生意怎麼樣?」
「拖福吶!」老太太笑著。
他上車,擰開瓶蓋,喝了一大口水,繼而認真的,專注的,緊緊的盯著那棟大樓。
少卿,該下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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挽苑。
唐巧樂站在院子口看著,中午的時候突然接到他電話,說是他晚上要過來。
她連著把夜戲跟通告都推掉了,Cici為此發了好一通牢騷,她也不在乎,好言討饒了好一會兒,Cici才勉為其難的讓她先離開,自己善後。
她自小獨立,廚藝雖不說精湛,卻也勉強能入口。她想,他今天會不會喝酒,她要不要替他備些解酒湯。她有些懊惱,事先應該問一下,他會不會留下來吃飯。
她又低頭看了看這身打扮,簡單的不能再簡單,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家居服,洗去鉛華,簡潔素淨。也不知他會不會覺得她太不上心了,這樣想著,心里撲通撲通亂跳,竟像是他初次親吻她的時候,緊張,卻又充滿期待。
他來了。
沒有坐車子,只是緩緩的,朝著她這邊走過來。
她抿唇,張了張口,竟發覺嗓子有點哽住了,眼眶也跟著潤濕,一反常態的矯情。
安生注意到,她穿著白色棉拖站在院子里,鼻尖凍的通紅。
他走過去,撫了撫她光潔的額頭。她抬眼看著他,眼楮紅紅的,眼淚一下子滾出來,他的手上瞬時沾滿了她的眼淚,濕漉漉的。
「好了。」安生微笑,掏出帕子,遞給她。
唐巧樂接過帕子,摁住下眼瞼,抽了下鼻子︰「你好久不過來,吃了嗎,我有準備晚餐……」
安生嘴角動了動,「不了,我說幾句就走。」
唐巧樂一愣,心里一陣陣的涌出酸楚。她垂著眼楮,心頭百般滋味。
「才來,就要走嘛……」她吸了吸鼻子。
「巧樂,你想要什麼,可以跟我提。」
唐巧樂抬頭,望著他,她極力的想要忍著淚,因為終是到了這一天,可淚珠子仿佛不值錢一樣,簌簌的滾下來。
她哪里想要什麼,又哪里需要她提出來,他如今已經在大方詢問。
他明明曉得,她真正想要的,又哪里是他能給得起的?
他們就這麼站在院子里,冷風吼吼的吹,吹的她腦仁都疼,針扎一樣。
她搖頭︰「沒什麼……」
沒什麼是她要的,要說有,卻也是他給不了的。即是明知道給不了,也就不必浪費唇舌了。
安生點點頭︰「有什麼需要,找杜煦。」
他從兜里掏出一張名片,遞給她,「他是浮生的特助,你們見過的吧?浮生那里,我已經打過招呼了。」
唐巧樂睜大了眼楮,盯著那名片,簡單的要命,公司名頭,楷書的名字,聯系電話。
這是他留給她的唯一的東西,一張聯系別人的紙片。
她不能再繼續與他聯系。
他邁了腿。
她松開那名片,追上去,索性從後面抱住他,環著他的腰,嗅著他身上的氣味,不肯松手。
眼淚沾在他的衣服上,一片一片。
他由著她哭。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一根一根掰開她緊縮的手指,張了張嘴,說︰「Tina。」
唐巧樂怔了怔,終于松開了手,身子無力的滑下去,她緩慢地控制呼吸,眼楮眨也不眨,禁止自己再掉眼淚。
就這麼听著他的腳步聲,越來越遠。那大大的黑皮鞋,踩在地板上,那「篤篤」的聲音,原先仿佛有著安穩人心的力量,此刻,終于消弭。
她的耳朵里,驀地就響起了曼生興奮的聲音︰我要當姑姑了……
姑姑……她在口里重復著這個稱呼。
安生,他終于要當父親了……
蘇七七回到百善觀的時候,老遠就看見有人在百善觀附近轉悠,屋子已經被石灰粉給圈了起來。
她硬生生的剎住腳步,走近了,其中一人,戴著白色的手套輕貼著牆壁,正仔細的瞅著外圍的牆壁。
「請問……」她張了張口,「你們在我家門口這是要做什麼?」
「哎!」那人回頭看她,半晌才問,「你是這里的主人?」
蘇七七點頭。
「頭兒,頭兒,這兒,房主回來了。」那人朝著不遠處招手。
等那「頭兒」走近了,蘇七七才發現竟是認識的人。
「蘇小姐是吧,這是我們頭兒,規劃局的總規劃師——賴工。」那人介紹。
賴良安失笑︰「原來竟是蘇小姐。」
蘇七七看著他,默默的思忖,這究竟是怎麼回事,規劃局的人又怎麼會找上門來。
她把賴良安請進屋,倒了水,轉身卻發現,他正仔細的盯著牆壁上晦澀的經文,看的認真。
「我們現在正在組織編制《B市歷史文化保護區保護規劃》,我們會在這次的《規劃》里,劃定保護對象,制定相應的保護措施。你沒回來之前,我跟幾個同事已經簡單的看了這里,這個院子,這個屋子,是符合列入《規劃》的。」
「因為是臨時編入,在《規劃》批示前,我們會發布批前公示。我了解過,蘇小姐,你已經簽了拆遷協議,那麼,下面的工作,應該不成問題,還請蘇小姐配合我們的工作。」
賴良安喝了一口茶,淺笑著望著蘇七七。
蘇七七也默默的看著他,這個賴良安,不若葉小寶那樣心思直白,要是試圖從他眼里看出什麼,必定無果。
過了好一會兒,賴良安擱下杯子,笑了一下,說︰「我倒是沒料到,你是這兒的主人,卻也不意外。」
蘇七七沉吟。
他這話說的實在是有夠含蓄,叫人模不著頭腦,心里隱隱約約的閃過什麼,一時卻又抓不著。
賴良安也沒有解釋的意思,只是挑了一下眉,問︰「我可以看看這里嗎?」
她點頭︰「隨意。」
賴良安眯了一下眼楮,站起來,從兜里掏出白色的手套,戴上。
蘇七七記得賴良安的笑容,似是揶揄,似是了然,她一時未在意,這會子回味起來,便覺得一股難言的尷尬和窘促。
她不確定,他有沒有認出她來。既然葉小寶能一眼認出她來,他應該也可以……可他卻只字未提。
若是他認出她來了呢……她心頭驀地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