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巧樂昏迷的消息是杜煦說的,溫浮生听了皺眉.
「需要探望嗎?」杜煦問。
溫浮生站起來,他站在辦公桌前,叉著腰,視線也不知落在哪里。
「沒必要。」
「溫安生先生那里……累」
溫浮生睨他一眼,杜煦便把下面的話給咽了回去。
「曼生沒事?」他呷了一口茶。
「曼生小姐跟蘇小姐都只是擔心唐小姐的病情。曼生小姐已經回學校了,蘇小姐還在醫院。」杜煦自然知道,老板這會子怕是不是想知道曼生小姐有沒有事,而是要知道,蘇小姐有沒有事。他是再不敢直呼蘇小姐全名了,某一次,他口誤,喊了一聲「蘇七七」,乖乖,老板那樣子,炒他的心大概都有了萌。
溫浮生一言不發的站著,望著樓下的車水馬龍。
「餐廳已經預約好了,晚上,還要……」
溫浮生看杜煦一眼,意思是自己已經知道了,他心說,這個杜煦如今是越來越嗦,也越來越多管閑事了……
電腦頁面上的新聞,唐巧樂帶病直播,現場昏迷的消息,佔了娛樂版的半壁江山……他模了下下巴,帶病?昏迷?他向來不喜在這些不相干的人和事上,浪費自己的時間跟精力。
今天他們還有約會呢,他挑了一下眉,把頁面關閉。
他有次半真半假跟她說,國家主席也趕不上你忙,我以後跟你見一面,是不是還得預約,你看看行程再給我答復。
那天是情人節,不怪他不痛快,這種節日,通常不是該女方記得比較牢固,怎麼擱他身上,就大不同了呢?
他滿心滿意要跟她單獨相處,電話打不通,預約好的餐廳,她干脆給放了鴿子,去她宿舍樓下等她,一等便是半夜。
看見他,她竟然特無辜的問他,你怎麼在這兒。那會子,他掐死她的心都有了,就這麼瞪著她,氣的說不出話來。她猛一拍腦門兒,主動摟住他,說自己給忘了,以後一定補。
這一補,他又足足等了一星期。
溫浮生想著想著,便來了一肚子氣。這算怎麼回事兒呢,他們倆,分明是她先追他的好不好,要不要這麼過河拆橋……他把手機掏出來,編了幾行字,過了一會兒,又刪除,重新編寫……這麼來來回回,索性把手機扔到一邊,摁了桌上的通話器。
「Judy,讓老李備車。」
「是。」
唐巧樂這一倒下,倒不是鬧著玩兒的,診斷出來,是連續高燒導致的急性肺炎,她是撐到直播才倒下,送來的時候已經很危險了。
Cici生生驚出一身冷汗,幾家藝人的經紀人都在一旁陪著,外面還有大批瘋狂的記者和影迷,MIN傳媒娛樂業的總編輯也趕了過來。
蘇七七注意了下這位總編輯,看著還不到三十歲,頸子上掛著一串復古式的串珠鏈子,全身上下便再也找不到第二件裝飾品,簡潔又樸素,漂亮是極漂亮的,看著還有幾分眼熟。可她確定,這位總編輯,她絕對是第一次見到。
正暗自打量的時候,那總編輯伸手過來。
「第一次見面,我是MIN傳媒的蕭以真,大家叫我Erin。」
蘇七七見對方微笑,便也伸手與她回握,拼命壓下心底那一絲怪異的感覺。
蕭以真輕點了一下頭,轉頭去與Cici說話,也是一些客套的安慰話,听著卻叫人受用無比。
蘇七七拿出手機來,溫浮生的短信,說是在醫院外面等她。
Cici朝大家微微欠身,說謝謝大家對巧樂的關心,巧樂已經月兌離危險了,大家都放心回去……
她站在廊子盡頭,一一與一同守在這里的圈內人道謝,眾人漸漸散去。
蘇七七走在後頭,Cici看她,說,「謝謝。」
「等巧樂好點,再聚。」她說。
「蘇小姐,表情輕松點,被記者看到,可以衍生出很多種不同的含義來。」蕭以真拍了一下她肩膀,「在這一行,不可以小看媒體的力量。」
蘇七七沒料到蕭以真跟她一樣,走在最後,愣了一會兒,點點頭。
出了醫院,繞開記者與粉絲,蕭以真跟蘇七七道別。
蘇七七隨意掃了一眼停車場……車子太多,她向來對車子、型號不太敏感,單獨一輛的時候她能認出來,可一旦混入眾多車子當中,她認車的能力就有點兒捉襟見肘了。
這時後面恰有一輛車子啟動起來,她揚了下下巴,終于認出來,是他的車。
上了車,溫浮生卻不知看向哪里,神游一般漫不經心。
「看什麼呢?」她問。
「沒什麼,好像看見一個老朋友。」溫浮生搖了一下頭,心說,也許是幻覺,她怎麼可能會在這兒,她不是該……他深深吸了一口氣。
那一陣子,他們剛剛回到國內,幾個人在京城俱樂部喝酒。他們都覺得,在這個城市里,听著滿耳的兒化音,喝著二鍋頭,來盤堅果,看著來來往往的黃皮膚美女,是一件十分愜意的事情。葉小寶動輒丫的丫的,很快便說溜了口,那時候,他最經典的一句話便是︰丫的,還是中國妞水靈,外國的姑娘,摟著都覺得丫味道不對。
每到這時候,他跟良安就做出一副「丫,我跟你不熟」的架勢來。良安說,哎,小寶,這里國際友人多,咱能不丟人現眼嘛。
丟什麼人哪,看那,那兒,還有個抽大麻的姑娘的呢。長的真不錯,可惜了……葉小寶嘖嘖嘖嘖的,說哥哥我最喜歡解救失足少女于水火中了。
就順著葉小寶手指的方向,他們看見,在角落里,一個縴瘦的身影,一個女人,半醉不醒的樣子,懶懶的坐在地板上,縴長的手指間夾著一根奇怪的香煙。烏黑的長發擋住大半個白皙的臉龐,縱然如此,憑著閱人無數的經驗,仍是可以判斷,這是個清秀佳人無疑。
這樣一個醉醺醺的女人,大咧咧的坐在地上吸食大麻,好奇心驅使他們過去瞧個究竟……溫浮生至今記得當初那驚鴻一瞥,是毫不夸張的驚鴻一瞥,那是一張蒼白的,迷離的,放縱的,卻又清純,甚而性.感的臉孔,令人心生震撼。
手機忽然響了起來,打破他的思緒。他看了一眼蘇七七,她揉了揉額角,一本正經的對著電話那頭的人說「對不起,曼生不回應這些子虛烏有的消息」。「哎,我悔的腸子都青了。」溫浮生等她掛了電話,懶懶的開口.
「什麼?」她瞪大了眼楮看他。
溫浮生看她一眼,漆黑的眼楮,粉潤的唇,還有臉頰上那一點兒打瞌睡壓出來的紅印子,看的人心癢癢。
「早知道,才不讓你去這勞什子的經紀人之類的玩意兒。」提心吊膽不說,還佔去了她所有的時間。
「曼生是你妹妹,我做得好,就是對她好……你也希望曼生好吧?」她咬了一下唇,看著他。
溫浮生一時無語。
「直接送我回宿舍好不好……」她打了個呵欠,「我有點兒乏了。」
這回,溫浮生真是氣的沒話說,他哼了一聲,手指重重的敲在方向盤上,拉高了速度,又猛的調轉方向。
這車開的太暴躁,蘇七七抓緊了安全帶,幾乎呆住。
溫浮生真覺得,這麼久以來,他真是忍到頭兒了,他一聲不吭的,咬緊了牙。他算是體會到了,什麼叫人心無常,什麼叫女人心海底針,什麼叫過河拆橋,什麼叫熱臉貼冷,什麼叫自作多情!
車子以極快的速度開到SG傳媒受訓藝人宿舍樓下,蘇七七听他冷冷的說︰「到了,下車吧,」
蘇七七有些慌了,可她的腦子亂的很,她不比Ava,沒有經驗,沒有人脈,她幾乎是硬著頭皮在做這份工作,生怕出一點岔子,她沒有關系,可她怕會因為自己影響到曼生……她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曼生身上……她沒有多余的精力去想他們之間的事情。
她必須得承認,在這個圈子里,每天面對形形色色的人,有些她原以為她不在乎的事情,反倒成了內心最牽絆她的障礙,她會自卑,很自卑。可她必須挺直了腰桿兒。
「怎麼,不下車了?」他的嘴角往下沉,她覺得頭皮發麻。
她幾乎忘記了,他從來都不是好好先生。他是溫浮生,驕傲的,偶爾會自以為是的,又會略帶些孩子氣的——溫浮生。
溫浮生湊過去,狠狠的解開她的安全帶,他蹙著眉,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說,「下車!」
他的聲調也跟著拔高,蘇七七吸了一口涼氣,一時仍是渾渾噩噩,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惹到他了,竟氣成這樣。
她握著車把手,推開門。
「篤」一聲,門又被他從里面摔上。
他的長臂繞著她半個身子,他靠近她,有著咄咄逼人的氣勢。
「蘇七七,我溫浮生究竟哪兒見不得人了,哪兒就不招你待見了,你今兒給我個痛快。」
「我沒有……」
「你敢否認?」他瞪著她。
「……」
「你到底記不記得,我們晚上有約!」他壓著聲調,一字一頓,「你把我當什麼?」
「對不起,我……」
「合著你覺得我溫浮生有意思,好玩兒。」他森森的笑,「是吧?」
「你知道的,我沒有那個意思。」她說,臉上帶著緊張。
半晌,兩個人一言不發。
溫浮生突然覺得沒意思,他竟笑了一下,他收回手臂,看著她……素淨的臉,清秀又溫和,晶亮的眼楮看著他,里面仿佛包含了千言萬語……也說不清怎麼回事,時刻惦記著她,每天想著能見她一面,盼著能說上一句話。若能像旁的戀人那樣,擁抱、親吻,光是想想,也夠他一個人美上半天。
他從未這樣期盼著,憧憬著,努力著去跟一個人在一起,他做了那麼多……她卻並不領情。
這樣的認知,讓他覺得難受。
他確定,自己很難受。
「好了,就這樣吧。」他不再看她,「你說你喜歡我……可我突然覺得,我其實挺不喜歡你這樣的女人。」
「下車吧。」他笑了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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