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堂經理迎上來,臉上帶著恭敬又矜持的微笑,問,「二少,就兩位嗎?」
溫浮生擺了一下手,說,「我們遇見朋友了,幫我們添座吧。」
他指了指蘇七七那邊的桌子。
良安皺了皺眉,沒有拒絕。
店堂經理看了一眼,說︰「兩位請。」懶
蘇七七看見溫浮生與賴良安同時出現時,張了張嘴,下意識的看了一眼蕭以真。她正端著杯子喝水,平靜無波。
曼生呵呵的笑,喊了一聲「二哥」,又沖著賴良安喊了一聲「良安哥」。
良安點點頭,微笑,說,「浮生,你這妹子,漂亮的,以後怎麼挑婆家喲。」
「是吧。」曼生不等溫浮生開口,「我媽還老嫌棄我,整天說我嫁不出去可怎麼辦,我也說,她這不是瞎操心嘛。良安哥你也說,我是挑婆家,不是找婆家了。」
「這妮子。」溫浮生笑,禮貌的問,「介意拼桌嗎?」
他看了一眼蕭以真,又看和白芷。
蕭以真抬起頭來,看著站在桌邊的兩個男人,有些背著光,叫她看不清表情。她微笑著,擼了擼耳邊的碎發,踫到那枚小發卡,她的手頓了一下,點頭,說︰「我沒有關系,請坐。」
和白芷聳肩,也沒有反對。
曼生往旁邊移了移,溫浮生不客氣的在蘇七七身旁落了座,賴良安坐在他右手邊。蟲
兩人落座後,侍應生過來,溫浮生拿著菜牌,又問了幾個人的意思,重新點了餐。
良安則一直把玩著桌上的備用打火機,銀色的蓋子翻開,合上,再翻開,發出「嘎巴嘎巴」的聲音。
溫浮生仿佛沒听見也沒看到一樣,見蘇七七一直克制著自己不去盯良安,便在桌下握住了她的手。蘇七七吁出一口氣,與他對視一眼——也只是一眼,兩人都明白彼此的意思。
蕭以真握著杯子,侍應生過來撤掉她們剛才點的餐點,她原先也沒吃幾口。
她的余光看見他的手指,指尖都有些發黃……她從前抽大麻,他把她抱在懷里,哄著孩子一樣,說,我陪你,你不抽那玩意兒,我也不抽這玩意兒。他把煙盒丟進垃圾桶。她便笑,他本來也沒多大煙癮,只是有些時候礙著應酬,免不了要抽上一兩根。
她其實很喜歡聞他身上的淺淺淡淡又絲絲縷縷的香煙味。她見過那煙盒,通體白色,市場上並沒有賣的,應該是特制特供的品種,細細聞,還能嗅到一股薄荷味。
她也沒有癮,跟他在一起以後,她就鮮少再踫那時興的玩意兒。他讓她覺得,除了與母親相依為命的小小世界,這個世界也可以如此干淨又如此美好,原來,她還可以擁有這樣好的一個男人。
他陽光,他熱情,他純真,他的一切一切都是美好的。他讓她覺得,自己得到了救贖,不再是被命運拋棄的可憐蟲。
「曼生要去參加電影節了。」
她听見他這樣問曼生,杯子握的緊了。
「我第一次去,說實話,有點兒緊張。」
她听見他笑,笑聲爽朗的,刺的她耳膜疼。他從前也喜歡這樣笑,笑聲一聲一聲的響在她的耳邊,那笑意直往她心底鑽。他知道她怕癢,故意去撓她的胳肢窩,她一邊躲,一邊笑,他追,逮著便親,他比她笑的還厲害。
她不出聲,許是因為母親過世,她哭得太多,只覺得頭有點兒疼,人也跟著恍惚。
「我哥哥的事情,謝謝你肯松口。」和白芷盯著溫浮生,雖是感謝的話,可話里卻分明帶著埋怨的意思。
「這事,不是我出的力,你該謝的,另有其人。」溫浮生淡淡的笑,掃了一眼蕭以真。
他起初總也不明白,他與席敏奕素來井水不犯河水,席敏奕何以為會為一個和白前來跟他鬧的不尷不尬的。他起先以為是席敏奕打了和白芷的主意,想在想來,這里邊,少不了蕭以真的手筆。
「白芷是我的同事,也是我的朋友。」蕭以真心知溫浮生暗指她插手,她坦然的跟溫浮生對視。
蘇七七看著蕭以真挑了一下眉端,極細微的動作,透著自信與篤定,這樣的神情,竟是如此似曾相識。
她的心尖兒猛的一跳。
侍應生過來,端著餐盤。溫浮生終究是這里的常客,點的東西甚至要比她們剛才點的要精致好看,空氣里浮動著食物的香氣。
幾個人安安靜靜的,偶爾听到湯匙踫到碗沿的聲音。
「曼生。」溫浮生先開口。
「嗯。」曼生口里含著東西。
「這次去戛納,你如果踫上嫂子,記得問好。」溫浮生給蘇七七夾菜,「見著大哥,讓他抓緊點兒回來,不然來不及參加婚禮,我可不會為他們留著喜酒。」
曼生咬著筷子,自動忽略了為什麼嫂子會去戛納的問題,注意力集中在最後一句話。
「什麼喜酒?」她瞪著眼楮問。
不僅是曼生,一桌子的人都愣了一下,看看蘇七七,又看看溫浮生。
蘇七七臉熱的轉過去,再也無法裝作坦然自若的樣子,在桌下掐著他的手背。
溫浮生笑著,忍。
「二哥,是不是……」
「不是!」蘇七七連忙打斷曼生的問話,她知道曼生的意思,可她真沒有……她也奇怪,怎麼他端的就說起這個話題。在這之前,他們從來也沒正兒八經的討論過。
「慢點兒吃。」溫浮生把水杯遞給她,一臉體貼。
蘇七七咬了一下唇,忍著,繼續忍。
「要修成正果呢?」良安問。
「唔。」溫浮生忍不住笑了一下,「快了。」
最近被這些事情鬧的,這本是件不大不小的事情,外婆終于要回c區了。家里的意思很明朗,他帶七七從區回來後,這事便要提上日程。有著借喜事轉移注意力的意思,他頭一次不介意這樣帶著目的性的婚姻。原來,一切都是有例外的,只是得看對象是誰。
「很好。」良安回得簡潔,臉上的線條自然流暢,這一刻,終于有了真心的笑容。
他的心神也慢慢的定了下來,不動聲色的吃著,不時的換個話題,一頓飯,倒也吃的有滋有味,有聲有色。他想著,他們幾個,幸好還有這麼一個過的舒坦。他心里有種說不清的情緒,他知道,自己又開始恨了……看著浮生與蘇七七,他羨慕的幾乎要發瘋。
本來,他們也可以的。
所有人都當他是恨她拿掉了孩子,當他在為孩子難過,可是,不止這樣……他更難過,為何自己到最後仍是留不住她。恨這樣的自己,也恨她。他告訴所有人,他忘記了,卻只有他自己明白,那些跟她有關的回憶,根本忘不了,也舍不得忘。
「等你從戛納回來,我們就一起去看外公外婆。」
溫浮生懶懶的,他已經吃妥了,手臂伸出去,攏著蘇七七的肩膀。
蘇七七掙了一下,他攏的更緊了。
「你不要過分啊。」她瞪了他一眼,低聲道。
溫浮生笑,她遞過來的眼神,他收著。父親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她沒少跟著操心、擔心。他知道,她近日去木石巷也去得勤,沒少幫忙。
有回听伯母與桂花女乃女乃閑話,說起她,話里滿意的很。
伯母說,七七這孩子,雖說家里底子薄了些,可咱們家也不是非要看那些俗事的。真要找個名門閨秀回來,只怕不比曼生強,少不得要少卿多費心。現在的姑娘,一個一個野性的很,不著邊不著調,哪里有七七這樣懂事的……
他听著,比夸自個兒還得意。
「兄送賢弟到池塘,金色鯉魚一雙雙……」
柔美婉轉的唱聲響起來,賴良安眯了一下眼楮,頭一次朝蕭以真正眼看去。鈴聲是一段越劇——《十八相送》里的唱詞。
「微風吹動水蕩漾,飄來一對美鴛鴦……」
蕭以真一時沒模到手機,這個唱段便仍在繼續……這是賴良安極喜歡的越劇唱段,在座的,也就溫浮生略知一二。
賴良安咽了一口吐沫,他記得,她頭一次跟他听戲的時候,說,這個梁山伯,大咧又憨厚,跟豬頭一樣粗心,跟他似的,叫人恨不得上前去抽這個大傻蛋。她偶爾會有粗俗的話冒出來,他听著卻受用,覺得可愛無比。她又說,真不知道這個祝英台,喜歡那死不開竅的書呆子哪一點。
「梁兄啊,英台若是女紅妝,梁兄你願不願配鴛鴦。」
她听到這句時,便笑,學著戲里的唱腔,搖頭晃腦的指著他,說,梁兄啊,你怎那麼不開竅啊。她的嗓音極佳,唱起戲來,也是有模有樣。
再看戲時,台上的演員,一個瀟灑倜儻,一個柔弱清秀,那帶著江南特有的天籟曲調再傳入耳畔,依舊是清新婉轉,優雅含蓄,那戲文依舊是細膩俏麗,情深意切……卻如何也比不上她剛剛亮的那一嗓子,青澀的唱腔,韻味十足。
蕭以真終于從手袋里模到了手機,手心都是汗,她抿了一下唇,根本來不及去看來電顯示,一下子摁下了接听鍵。與此同時,身子也跟著站起來,做了抱歉的手勢,去接電話。
她的聲音不大,卻難得的听出了慌亂。她的耳根至頸子,染著一層薄薄的粉色。他有多久沒見過這樣子的她了,依舊叫他心動。賴良安扯了一下唇角,他自信,自己是足夠了解她的。
蘇七七卻皺了一下眉,不動聲色的端起了杯子,蕭以真的聲音自動的鑽進她耳里,電話那頭,分明是個男聲。
溫浮生與曼生閑話,兄妹兩個對話輕松,他的心情倒仿佛好了許多,臉上浮起了越來越多的笑容。
 
;蕭以真重新回到座位上,抓起了手袋,手機放進去。
「不好意思,我還有事情。」她歉然的點頭,「今天的采訪,謝謝。」
她看了一眼蘇七七。
「我們都不必說這些客氣話。」蘇七七微笑。
「白芷,你跟我一道走嘛?」蕭以真轉臉問和白芷。
「席總傳召?」和白芷揚眉。
「嗯。」
和白芷點頭,「一起吧。」
「再見。」蕭以真對溫浮生點頭。
「回見。」溫浮生也點頭。
他看著她起身,抓著手袋。只是,自始自終都沒有跟良安說一個字……就仿佛,良安根本不存在,而那段過去也不曾存在過。
他們透過落地窗戶,看著她上車,車子發動,只留下一串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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