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浮生打開外面的鐵門,再推開里側的木門,「吱嘎」一聲,他側了身子,做了請的姿勢.
屋內並沒有久無人居的酸腐氣息,蘇七七進了門,不禁下意識的朝牆上看去……遙遠的過去,似乎也曾有一天,她怯生生的進了這道門,屋內的書香氣,混著一股子茶香與花香,清甜無比。
「七七,幫女乃女乃磨墨。」
「七七,寫的好看不好看?」
…納…
她哪里會磨墨,又哪里懂得欣賞,只是像猴子似的,竄上跳下。
牆上掛著大幅的裱糊起來的字,與木石巷看到的字一樣,均是沒有落款,又都是清雋的瘦金體。
她的步子頓了頓,溫浮生已經徑自往里走,把她的手袋放在一旁的舊沙發上,推開窗子,換進新鮮的空氣。又問她渴不渴,去廚房燒水羔。
蘇七七胡亂的應著,有那麼一瞬間的功夫,她發現自己沒法開口,腳下卻仿佛無意識的走了幾步。她看著窗台,這里原先有個老藤椅,坐上去,上下搖晃,像是伴著節奏似的,吱嘎吱嘎作響。陽台上有兩個空花盆,這里該有兩盆蘭花才是……
所有的記憶一下子碎的七零八落,如何也拼湊不完整。
她似乎听到自己咯咯的笑聲,清脆,爛漫,無邪,傳的很遠很遠,仿佛這一層樓都只能听到她一個人的聲音。
溫浮生回過頭來,便看見蘇七七傻愣愣的站在窗台前,臉上的表情……似茫然,似空白,似驚訝……他走到她跟前。
他的身子完完整整的擋住她的視線,蘇七七看了他一眼,終于緩過神來,視線停在他胸口的紐扣上。
「我听韓陸說,五月初三是媽媽的忌日,我跟他說好,那天跟你一起回去。」
蘇七七還沒從眼前的景象里抽出神來,乍一听忌日,眉端微挑,眼皮子也跟著抽了一下。她艱難的吞咽著,眼眶子有點兒酸。
「初六是女乃女乃的忌日……」溫浮生捏了捏她的下巴,那里有一處軟肉,他牽了唇角,「女乃女乃住過的地方,有這麼讓你吃驚的?」
蘇七七張了張嘴巴,她覺得自己連嗓子都幾乎啞掉了,說不出話,便死死的咬住牙關。她低著頭,看著他的黑褲黑鞋,心跳開始紊亂……她的視線順著他的鞋子,繼續往下,是帶著駝色的木地板,踩上去,吱嘎吱嘎……這個屋子里的東西,拼湊在一起,便只剩下了吱嘎吱嘎的聲音……她覺得意識似乎有些模糊,有那麼一瞬,仿佛什麼都記不起來。可她知道,此時,她的心里比任何時候都要清明,既疼又酸。
「七七。」他扶著她的肩膀,喊了一聲。
她沒有反應。
「蘇七七!」他心里突了一下,這神情有些異樣的熟悉,她又變成了那個失魂落魄的蘇七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仿若行尸走肉。
他不知道哪里出了問題。
蘇七七抬起了頭,溫浮生一怔,她的臉上有兩道透明的水痕,順著下巴,有大顆大顆的淚珠子滾落下來。
……
按說,蘇七七這個狀態,是不能去木石巷的,可是桂花女乃女乃打了電話來,又是催促,又是數落,埋怨溫浮生不把人給帶回家去。
溫浮生在電話里有心幫她尋借口,她搖搖頭,示意自己洗個臉,然後就走。
她徑自去了衛生間,想要推開窗戶,可是因為窗欞上纏繞了許多長長的藤蔓,推開半大的縫,便被堵上了。風帶著陽光的明媚溫暖,暖暖的和煦的吹進來,她靜了靜心,還能听到老人下棋爭執的聲音。
溫浮生告訴桂花女乃女乃,他們馬上就到,便收了線。他挑了一下眉,思忖著,是不是他燒水的功夫,她熟悉了這里的環境,也沒需要他把衛生間的位置指給她。
回木石巷的時候,車子在幾條老街巷上繞了幾圈,再往前,便看得到大院的那條巷子。
溫浮生笑說,這只隔兩條街的路程,散散步就到了,怎麼也比開車四處里繞來得快。蘇七七心知他有心調節氣氛,便笑笑,說,那下回,就不要開車了。
也才下午,這個點兒回木石巷其實有些早,早已過了午飯的點兒,吃晚餐卻又嫌早。一家子的人,陪著曼生在看電影節的重播。苗阿姨給他們一一倒水。
桂花女乃女乃在廚房里,蘇七七听著那利落連續的篤篤篤切菜的聲音,不禁揚了一下下巴。她發覺自己無法抗拒這樣的氣氛,並且,無限眷戀。
幾個人坐在廳里,說是看電視,開玩笑閑話的成分卻還要多些。
她端著茶杯,輕輕的啜了一口,看著溫浮生與他父親腦門挨著腦門,研究棋局。
桂花女乃女乃走出來,小腳跺了跺,指著溫浮生,說,「你不曉得打個電話問問你媽媽,叫她早點兒回來。」
溫浮生表情訕訕的,連連應著。
潘素寧回頭看了溫浮生一眼,輕笑。
溫浮生搖搖頭,笑,隨手拿起旁邊的電話,號碼撥出去。
電話仍是何平接的,過了片刻,溫浮生笑起來,說,媽媽,我們都等著你呢……
溫道明的手機也跟著響起來,他調成了震動,手機發出嗡嗡的聲音。有意無意的,眾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溫浮生皺了一下眉頭。
屋子里一下子變得極為安靜,電視機里,主持人正在宣布最佳女演員,唐巧樂熱淚盈眶的說「謝謝」。
蘇七七放下杯子,她低著頭——溫道明往玄關處走去,聲音沉穩又溫和,電話里有著哭聲,一下一下的,有些嘈雜。溫道明回頭看了看,「嗯」了一聲,便收了線。
「我,出去一下。」溫道明站了一會兒,開始換鞋,「很快回來。」
沒有人應聲,溫崢嶸「嗯哼」了一聲,盯著電視,不慍不火的問道,「上哪兒?少卿馬上就回來了。」
他回頭看了一眼溫浮生,溫浮生心領神會,指著手機,道,「媽媽說,手里的事情差不多了,估計很快就能回來……」
蘇七七抿了抿唇,她知道打電話的人是誰,也知道為的是什麼事情。她也記得自己曾經大言不慚的說過什麼,可是此時,她跟立在玄關處的溫叔叔一樣,心有不忍。
柳少卿到家的時候,正是飯點兒,跟蘇七七閑話了幾句,又把工作上的事情與公公略微談了幾句。她也不問溫道明上了哪兒,門口不見他的車子,心中大概有數。道筠、曼生這會子也不玩鬧了,專听她說。她卻又一時語塞,講了幾句便沒了下文,只覺腦仁委實疼的厲害。
華語第一言情小說站為您提供優質言情小說在線閱讀。
到了吃飯的時候,溫道明還是沒回來.
柳少卿一聲不吭的,神色如常的吃飯、說話——也許,只有她一人發現了,這麼些年,溫道明頭一次沒有跟她一起吃晚餐。往常,她若有外事活動,他便跟著。她若公務繁重,他也是陪著她一塊餓肚子。
溫道明回來的時候,苗阿姨剛把餐桌收拾干淨。溫崢嶸隨身往藤椅上一坐,雙手交疊放在胸前,半晌不說話。
溫道明見父親不做聲,也不敢多說,看了一眼妻子,她的視線卻停在別處。
大家先是站著,過了一會兒,曼生摟住溫崢嶸的肩膀,說,「爺爺,你又生氣了嘛?」
潘素寧把曼生的手拉過來,皺眉道,「不要鬧。」
曼生轉過臉來,對蘇七七一伸舌頭,溫道筠看見了,伸了手指,在她臉上耙了幾下子。曼生扁扁嘴,道,「我被自己媽媽訓,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溫道筠笑,「你大哥有沒有說什麼時候回來?」
「問二嫂。」曼生嘻嘻笑,看著蘇七七,「大嫂說,二哥結婚的時候,她要吃杯喜酒。」
「這敢情好。」溫道筠挑了一下眉。
一屋子的人,七嘴八舌的,又插科打諢的說著閑話。溫崢嶸與溫道明夫妻,依舊一聲不吭。末了,溫崢嶸先說道,「你心里有數吧?從今天起,天塌了,自有屋頂著。我看你在家不在家,再不見人影,你也趁早給我滾。」
「我還有幾年活頭?道晦走了之後,你就是這家里頭的家長,這屋子里,是你媳婦兒是你妹子是你的晚輩,不是我當著他們的面兒,掃你威風,你這幾回,實在鬧的不像話。」
說畢,便起身要回房,柳少卿要去扶著,溫崢嶸擺了擺手拒絕了。柳少卿使了個眼色,溫浮生忙上前,溫崢嶸又揮了兩下手臂,溫浮生不肯松開。
「爺爺……」進了房,溫浮生倒了水,遞給祖父。
溫崢嶸接過來,抿了一口,清了清喉嚨,「你父親,恁地急死個人。」
溫浮生笑笑,他不便評判自己的父親,心里也是願意相信,父親不是那樣胡來的人。
「你外祖母已經家來了,你抓緊安排個時間,帶這丫頭給你外祖父母瞧一瞧——你兩個舅舅都是閨女,你外祖父簡直把你當親孫子了,幾回嚷嚷著說,以後你得生兩個娃兒,老大跟我們溫家姓,老二就姓柳。這要是女方家里也是這情況,索性生三個,再有個,跟孩子媽一個姓。」
溫浮生笑出來,這說的,跟做夢似的。
「抓緊點兒。」
溫崢嶸咳了一聲,溫浮生連忙上前給他撫背,順氣。
「我這情形,且不知還有多少光景呢。我看著你們一個個的成了家,我才有臉去見你祖母……」
「瞧您說的,以後你還得帶重孫兒呢,倘若不听話,您就往死里訓,我們不心疼。」溫浮生笑。
「嗯哼。」溫崢嶸看了他一眼,「要不是這回安生實在不像話,我幾時訓過你們?」
溫浮生笑出來,點頭,「是,是,您是最和氣的爺爺了。」
也的確是這樣,平日里,祖父待他們親切和藹,比起葉爺爺不知和藹多少倍了。要說嚴格,祖母算一個,母親也算一個。
溫崢嶸身子略抬一抬,問道,「曼生又是怎麼一回事?」
溫浮生心知祖父問的是曼生表白的事情,于是笑了笑,道,「這個鬼丫頭,哪里知道她搗什麼鬼。」
「曼生小是小了點,可你那丫頭也才這般大。只要她有本事,對方又清白上進,我也不管。安生不在,你多給她些個警醒兒,別讓她吃虧。」
「還有,這丫頭家里就只剩下一個哥哥是吧?安排來家里一趟,你也得去人家家里,別不懂禮數,你母親一定也都吩咐你了。你既要了人家唯一的妹子,父母不在,那也是寶貝疙瘩,辦事情的時候,風光一點兒。」
「是。」溫浮生笑著應下。
「你們這些混賬東西,我說什麼,你們都只管是是是,事到臨頭的時候又去給我丟人現眼。」溫崢嶸笑罵道,「出去吧,別在這兒打攪,我要躺一會兒。」
溫浮生笑了笑,幫祖父掖好被子,看著祖父花白的發須,鼻子一酸,悄聲的退出去。
---------------------------------------------
Thanksgiving-Day!這不是中國傳統的節日,可是,大家的相伴、相隨,我心懷感恩。謝謝你們。
閱讀愉快,好夢諸位。
華語第一言情小說站為您提供最優質的言情小說在線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