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白的走廊,冷冷的顏色,濃濃的消毒水味兒,充斥著雪明的嗅覺,但是他的臉上卻依然那樣的釋然,淡淡的微笑掛在嘴邊,平穩的步伐並沒有一絲一毫的忐忑和害怕,就像他走的並不是通向地獄的道路,而是登上天國的階梯.
忽然!
一直走在前面的金鑫停住了雙腳,並轉身看著他,同時將右手伸向身邊的VIP病房門前,說,「就是這里!」
雪明的雙腳停下,他身邊的雪梨也跟著停下雙腳。
他轉頭看著緊關的房門,然後突然一步上前,並轉身面對著雪梨累。
「雪梨……」他用雙手抓著她的雙臂,淡淡的笑著,輕輕的叫著她的名字。
「……」雪梨沒有任何的反應,只是呆滯的空洞的看著前方。
雪明用自己的手撥開她額頭上的碎發,然後再用同一只手輕輕的撫模著她軟軟的面頰,就好似在撫模著愛不釋手的寶貝一樣,一遍又一遍,一次又一次,最後他用自己的雙臂將她小小的身體擁進自己的懷中,緊緊的抱著她檬。
「雪梨……雪梨……雪梨……」
他不停重復的叫著她的名字,聲音中帶著濃濃的疼愛和濃濃的憐惜,還有濃濃的不舍。
雪梨任由他抱著自己,任由他在耳邊不停的叫著自己,可是她的臉上卻是依然沒有任何的變化,只是痴痴呆呆傻傻的,就連眨眼的速度也比普通人慢上一倍之多。
站在他們身邊的金鑫,火焱,土垚,三個人看著他們兄妹兩個人現在的模樣,心中隱隱的酸澀,微微的疼痛。
「雪梨……」雪明終于將她月兌離開自己的懷中,然後微笑的看著她,溫柔的說,「哥哥有幾句話想要跟你說,你一定要記住!」
「……」雪梨沉默。
「傻丫頭,哥哥要你記住的話,當然是很重要的話了,你不可以任性耍脾氣,一定要牢牢的記住哥哥的話,知道了嗎?」他又開始自言自語。
「……」雪梨依然沉默,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
「乖!」雪明笑著揉了揉她的頭頂,然後忽然一臉認真的說,「你要牢牢的記住哥哥的話,絕對不可以忘記,一定要牢牢的記住,牢牢的記住……不要恨任何人,不要憎恨任何一個人,也不要去想報仇的事情,更不要想一年前那個晚上的事情,你只要好好的活著,你只要開開心心的活著,幸幸福福的生活就好,把一切都忘記吧,把所有的仇恨全部都忘記……你一定要記住哥哥的話,你一定要牢牢的記住哥哥的話,不要憎恨任何一個人,將一切都忘記,只要開開心心的活著……記住……記住……一定要記住……」
他不停的重復,一遍又一遍的重復,他要把這些話牢牢的刻印在她的腦海里,他要讓她牢牢的記住他所說的每一句話。因為他不要她活在仇恨之中,他只想她開開心心的就像從前的那個雪梨一樣,而報仇的事情他都安排好了,所有的事情他都已經安排好了,她只要讓自己的人生像是美麗的花朵一樣不停的綻放就好……而如果上天憐惜他這個沒用的哥哥,肯在他臨死前施舍他最後一個願望,那麼,他希望自己的妹妹將過去的一切全部都忘記,然後重新開始她快樂的人生……
「雪梨,你都記住了嗎?記住哥哥剛剛說的話了嗎?」雪明的嘴角依然掛著笑容,但是眼眶卻是微微的陰濕。
「……」雪梨空洞的雙目始終都沒有一絲的波動,依舊跟以前一樣痴痴的,呆呆的,傻傻的……
「真乖,真不愧是我的好妹妹,我就知道你能記住,不過光記住還不行,你要做到哦,知道了嗎?」雪明自言自語,嘴角的笑容擴大。
「……」
「真乖……好乖……我的妹妹真的是個好孩子……」雪明不停的夸獎,雙目盯著雪梨的臉,想要好好的看看她,認認真真的看著她,不過她現在的這張臉卻是整整一年都沒有過任何的表情,真的很想再看一次,再看一次她可愛的笑容,美麗的笑容,開心的笑容……
「雪少爺!」金鑫突然輕聲的叫了他一聲,提醒他快些進入病房內。
雪明最後牽住雪梨的右手,笑著說,「雪梨乖,哥哥進去一下下,你在這里等著哥哥,這三位叔叔都是好人,他們會保護你的,你不要害怕,知道了嗎?」
「……」
「你放心,哥哥只是進去一下下而已,很快就會出來陪你了!」
「……」
「哥哥當然沒有騙你,哥哥什麼時候騙過你呀?」
「……」
「好好好,哥哥如果騙你哥哥就是小烏龜,哥哥的鼻子就會長長,可以了吧?」
「……」
「好了,我要進去了!」
「……」
雪明面對著雪梨微笑著自言自語,牽著她的右手慢慢的松開,然後慢慢的轉身,在伸出手想要敲門的時候,他依依不舍的轉頭,又看了一眼她可愛的臉,最後猛然的轉回頭,將高高舉起的手,重重的敲了三下病房的門。
「咚、咚、咚!」聲音沉重的回蕩。
「進!」
房間內傳來墨子寒冰冷的聲音。
雪明暗暗的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嘴角淡淡的勾起,露出了釋然的面容,他將房門推開,一步走進。
「 嚓!」房門被金鑫隨後關上。
房內
雪明站在房門口,看著站在房內的四個大人,他一一掃過他們的臉,然後將視線停留在躺在病床|上滿面病容的六歲小男孩臉上。
就是他嗎?
他就是墨天新嗎?
他的心髒就是要換給這個小孩子嗎?
他盯著他的臉,看著他如黑珍珠一般漂亮的雙目,看著他與墨子寒一模一樣的五官,看著他蒼白的面色,還有那一臉倔強的模樣。
「你們好,我叫雪明!」他很有禮貌的開口,微微的對著他們低頭。
墨子寒,墨深夜,紫七七,方藍,四雙眼楮齊刷刷的看著他,盯著他淡然的臉,盯著他臉上的笑容,和他秀氣的容貌。
「你好!」所有的人當中,就只有紫七七非常有禮貌的回應了他,並跟他一樣微微的對著他點了點頭。而墨子寒和墨深夜的臉上並沒有什麼特殊的表情,因為見過了面,所以只是看著他,沉默的看著他。只有方藍的雙目不停的打量著他的全身,盯著他臉上淡淡的笑容,探測著他此時此刻的內心.
雪明清澈的雙目再次掃過他們四個人的臉,而他們四個人的雙目在他的眼中都好像是地獄中魔鬼的眼楮,一雙雙都在惡狠狠的盯著他,想要立刻就奪取他身體里的心髒,奪取他的生命。
「雪明?」
突然響起的聲音,讓所有人的眼楮都一同集中到一個地方,就是病床|上墨天新的臉。
「你就是要跟我做手術的人嗎?」墨天新虛弱的問,雙手用力的撐起身體,紫七七連忙扶他,幫他從床|上坐起。
「是!」雪明回答。
「為什麼?」墨天新接著問,「為什麼你要把你的心髒給我呢?你生病了嗎?」
「沒有!」
「你很健康?」
「是!」
「那是為什麼?有人威脅你?」
雪明听到他不停的問話,嘴角依然淡淡的微笑,而他臉上的表情也是始終如一的釋然。他慢慢的張開自己的兩片唇,然後輕聲的說,「並沒有人威脅我,也沒有人強迫我,是我自願這麼做的,因為我跟你的父親做了交易,只要我把心髒給你,他就幫我報仇,幫我照顧我的妹妹,幫我完成我的心願。」
交易?
墨天新听著他的話,看著他平靜微笑的臉。
「你是傻瓜嗎?你自己的仇你自己不會去報嗎?你自己的妹妹你自己不會去照顧嗎?既然你這麼重視這兩件事,那你為什麼不自己去做呢?干嘛要別人幫你的忙,干嘛要用自己的性命去換?難道你不知道人的生命是無價的嗎?」他不停的追問,雙目一直盯著他的臉。
雪明平靜的听著他的話,然後依然微笑著說,「我當然知道生命是無價的,但是我同時也知道生命是脆弱的,是痛苦的……自從一年前的那天晚上開始,我每天晚上都會做噩夢,我每天晚上都睡不著覺,而且我每天都不敢走出鐘爺爺的別墅一步,因為我知道我只要一走出那扇大門,就一定會死于非命,就像今天我去爹地和媽咪的墳前,那個人他又出現了,如果不是有人保護我,我現在可能已經死了,所以我是沒有辦法活很長時間的,我總有一天會死在那個男人的手中,而我如果為了保命而繼續呆在那個房間里,我就永遠都沒有機會替我的家人報仇,所以我從很久很久以前就開始祈禱,每天每天無數次的祈禱,祈禱有人能來幫我,祈禱有人能讓我月兌離現在的痛苦,甚至我還幻想過跟魔鬼定契約,我對他說,只要他能幫我報仇,我就把的我的血,我的肉,我的五髒六腑,甚至是我的生命,全部都給他,沒想到我的幻想終于成真了,魔鬼他終于來找我了……」他說著,雙目就看向墨子寒,他就是他說的魔鬼,他就是來幫他的那個人。忽然,他嘴角的笑容大大的勾起,開心的說,「我很高興,能跟魔鬼定下這個契約,這是我這輩子最高興的事情。」
听著他的話,看著他的臉上真切的表情,房內的人都靜靜的沉默著,氣氛開始變的沉重。
一個十二歲的小孩子受到這樣的精神折磨,他一定很痛苦,一定很無助,所以才會幻想,幻想有人能幫他。
「你瘋了!」墨天新突然生氣的開口,虛弱的大聲的說,「就算是這樣你也不能用自己的生命來做交易?而且還說什麼高興?這有什麼好高興的?你這個瘋子……瘋子……」
「是!我是瘋了……你就當我是個瘋子吧,你就當我是個又笨又傻的瘋子好了,總之我已經做了決定,我要把我的心髒給你,我要跟魔鬼做這個交易!」雪明堅定的說著,臉上的釋然突然變的倔強,而他臉上的倔強完全不輸墨天新臉上的倔強。
「我是不會要你的心髒的,我是不會同意做這個手術的,如果你想要報仇,我會求我爹地幫你報仇,如果我爹地不答應,我就求我大伯,如果我大伯不答應,我就求小藍媽咪,如果小藍媽咪不答應,我就求我的媽咪……媽咪你會答應幫我的對不對?」墨天新忽然看向身邊的紫七七,故意裝出可憐巴巴的樣子,祈求她說,「媽咪你一定會答應我的……對不對?你一定會答應的……是不是?」
紫七七看著他的臉,听著他虛弱的聲音,心痛的抓住他的手說,「我會……我會答應你,只要你是說的話,我什麼都答應!」
「你看……」墨天新開心的笑著,將視線轉向雪明說,「我媽咪答應我了,你現在不用跟我換心髒也能報仇了,你現在可以走了!」
「對不起,我不能接受你的好意!」雪明突然拒絕。
「為什麼?我都已經答應幫你報仇了,你為什麼還要拒絕我?難道你真的那麼想死嗎?你剛剛不是說你還有個妹妹嗎?難道你要丟下她不管不顧嗎?」墨天新生氣的大吼,因為身體太過虛弱,所以開始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
而雪明听到‘妹妹’這兩個字,忽然沉默了幾秒,而臉上的釋然也隱隱的閃現出了點點的哀愁。不過就算被他說中了,就算他放心不下雪梨,但是他做的決定,就不會再改變。
「我們雪家的人從來都不會欠人人情,這是一個公平的交易,你幫我報仇並照顧我的妹妹,那麼我就一定要把我的心髒換給你!」
「瘋子……你這個大瘋子,我才不要你的心髒,我才不要變的向你一樣瘋,你給我出去,我給我滾,我不想看到你,我不要做手術,你給我滾……滾……滾……」墨天新突然激動的說著,臉色瞬間變的更加慘白,嘴唇立刻變的發紫,而他的呼吸也越來越急促,心髒更是疼的愈發厲害。
「天新!」「天新!」.
「天新!」
「天新!」
墨子寒,紫七七,墨深夜,方藍,四個人異口同聲的叫著,同時慌張跑到床邊,緊張的看著天新病危的樣子。
「他的情緒太激動了,他的心髒承受不了這樣的刺激的情緒,要讓他平靜下來……天新你听我說,慢慢的呼吸,慢慢的吸氣,沒事的……冷靜點,冷靜一點……」方藍慌張的說著,雙手順著他的呼吸,安撫著他的情緒。
紫七七和墨子寒都露出了恐懼的表情,害怕的將全身的神經都繃緊。
而墨深夜轉頭看著雪明,比較冷靜的說,「雪明你先出去,等天新的病情穩定了我們再慢慢的談!」
雪明看著墨天新奄奄一息的樣子,看著這四個人這麼緊張他的樣子,忽然覺得自己決定用自己的心髒來救他是對的,因為他死了,會有很多人傷心,包裹面前的這四個人,包裹門外的那三個人,還可能有更多更多的人會因為他的死而傷心痛哭……而他就不一樣了,就算他死了,也不會有人為他傷心,更不會有人為他流淚,因為在這個世界上他已經沒有家人了,而唯一的妹妹又是那個樣子,他用了整整一年的時間不停的跟她說話,用盡了所有的辦法都沒能讓她有一點點的變化,甚至連一個字,她都沒有開口對他說過,所以就算他死了也沒有關系,因為她根本就不會有任何的感覺,所以……他的死,不但可以救一個人,還能換來三個他這輩子都做不到的交易,值了……太值得了……
「墨天新你給我听著……」雪明突然開口。
所有人都震驚的轉頭看著他。
「我選擇死亡並不是你的錯,你不必自責,這是我自己的選擇,是我自己的心願,是我這輩子最後的願望,不管你接不接受我的心髒,不管你同不同意用我的心髒做換心手術,這個跟魔鬼定下的交易我都要完成,絕不後悔……如果你還能活著,如果你用了我的心髒還能繼續的活著,那麼我請你照顧好我的妹妹……我請在這里的所有人都能像關心你一樣關心我的妹妹……我謝謝你們……謝謝……」
雪明在說完這些話的時候,從自己的上衣口袋中拿出一把黑色的手槍,他微笑的將手槍指著自己的太陽穴,開心的說,「我妹妹就拜托你們了……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