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一夜的守候,父親黎立坤終于從重癥室轉移到了普通病房。
家人,包括醫生都重重地舒了一口氣。
可是盡管如此,並不表示黎立坤情況樂觀。
黎慕亞自始至終沒有勇氣告訴影恩一個事實,可是又不得不說!懶
黎立坤躺在病床上,影恩一直守候著他。
給他洗臉,洗手,甚至擦拭身子,這些都不肯別人插手,包括蘇茜。
「爸爸,我給你削個隻果吃!」忙完了一切,影恩這才坐下來,從始至終,她嘴角邊有著樂觀的笑容,可是怎麼看怎麼讓人心酸。她不敢正是父親的眼楮,害怕一撞上,一切都漏了餡兒。
黎立坤最了解不過自己的女兒。影恩心里想著什麼他怎麼會不知道。只是心疼,終究讓自己唯一的寶貝傷心和難過了。
「影影啊……」吃力發出聲音。
「恩?!」影恩的聲音很低,一直低頭削著隻果。
黎立坤心痛至極,壓抑住心口的疼痛,蒼白的唇微微開啟,「對不起影影……是爸爸不好,是爸爸沒有提前告訴你,是爸爸不好……」
她削著隻果的手陡然便僵了下來。
而後一滴淚落在了虎口。
黎立坤心痛得無以復加。
「爸爸知道爸爸不該瞞著你,爸爸只是……不想讓看到我的影影會是現在這幅模樣子。你難受,爸爸會更加心痛!」蟲
黎立坤越說,影恩的心越發撕扯般的疼痛。
她猛地吸了一口氣,胡亂地抹了一把臉,強裝堅強。
「爸,我沒有哭,我真的沒有哭……」
「孩子!」黎立坤覺得對不住自己的女兒。正是因為害怕看到自己走後影恩孤苦伶仃,當初才不顧一切地將她許給冉臣,可是,一切似乎都事與願違。她沒有真正的避風港灣,卻在那之前終究知道了自己生病的事情。
一下子似乎蒼老了下去。
黎立坤躺在床上老淚縱橫。
影恩心口一痛,連忙將手里的水果和果刀放下,「爸爸,不要難過,爸爸……」說著說著,眼淚便是像決堤的黃河水嘩嘩地流著,止都止不住。
黎立坤伸出粗糙的指月復疼惜地為影恩擦去淚水,「現在爸爸什麼都不怕了,沒有了冉臣,沒有了爸爸,你慕亞哥哥一定會代替爸爸照顧好你!」
「爸,我不會讓你死的,不會……」
听著女兒的哭訴,黎立坤無奈地勾了勾唇,對于他的身體他自己再了解不過。
「醫生,不是說換骨髓就能治好血癌的麼?那換我的,把我的骨髓換給我爸爸!」醫生室里,影恩揪著醫生的衣服請求。
「黎小姐你冷靜一點。我們已經聯系了國外最好的權威醫生準備給黎先生會整。置于骨髓移植,即使您是他的女兒,匹配的可能性也很低。而且還要看你的身體狀況。你必須冷靜以對。」
「匹配不匹配也要查過之後才能知道,我身體很好,你趕快幫我檢查。」
醫生阻止不了,只好點頭答應。
當然除了影恩,黎家上上下下都做了檢查。希望能夠救到黎立坤。
正當影恩焦急等待結果的時候,卻是失望的消息傳來。
「怎麼會這樣?」影恩整個人衰了下去,目光無神,沒有焦點,只是不斷地放大著瞳孔。若不是慕亞扶住,整個人差點跌倒在地。
傍晚的晚霞透過玻璃幕牆照射進來。落在影恩的半邊臉龐,卻是如死灰一般的的沉寂。
「這樣的結果早在預料之中。別灰心,醫院正在從全世界各地的骨髓庫里尋找匹配骨髓,我們還是很有信心的!」黎慕亞抱著影恩虛弱到極致的身子,安慰著她,鼓勵著她。
影恩將目光緩緩抬起,緩緩落在黎慕亞的臉上,他溫暖的容顏給她一些寬慰。
她扯了扯嘴角,像個乖巧的孩子點了點頭。
除了等待之外,她別無她法。
于是,接下來的日子,除了陪父親聊天、曬太陽之外就沒有別的了。家和醫院是她跑得最勤快的地方。只要有空慕亞哥哥會打電話來問她和爸爸的情況,沒有應酬的晚上,會過來陪他們。蘇茜、黎雅韻會每天變著花樣,卻又按照醫生的囑咐為黎立坤準備膳食,好在黎立坤的情緒一直很好。許是因為影恩在身邊的緣故吧。
化療治療總是痛苦的。看著父親的每一次在病床上痛苦難捱的樣子時,影恩感覺,那些針是一根根插在自己的肉里。爸爸開始落頭發,一打一打地落,醫生說,這是化療的副作用。可是弱弱不這樣定時殺死身體里的癌細胞,那麼父親很可能會馬上面臨死亡。
她已經習慣了笑容,習慣了黑夜里一個人躲在衛生間里捂著嘴巴大哭。可是她不知道,這一切,父親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往春天過的日子,太陽總是暖洋洋的,可是影恩卻在照顧父親的同時買了一摞子書,全是織毛衣的。她學著為父親織上一頂帽子。
當影恩花了整整兩天的時間織好了帽子,還不很熱得春天,花園里綠草如茵。
影恩蹲在爸爸的輪椅前,「爸爸,帽子織好了,我們來試一試怎麼樣?好麼?」輕快的語氣,若不是自己現在的情況,黎立坤一定以為她的笑是沒有任何疼痛和心酸的。
他點了點頭,眼眸閃閃發光。
從來不知道生命是如此的脆弱,這些日子以來,他常常會夢到死亡的情形。醒來後,會一直不停地想著影恩的將來。
「影影……」女兒為自己帶上親手織的帽子,丈青色的,很好看。黎立坤握住影恩冰涼的指尖,「若是有一天爸爸不在影影身邊了,影影一定要像現在照顧爸爸一樣好好地疼惜自己。」
她低頭,眼淚「嘩——」地一下就涌了出來。
黎立坤微笑著。直到影恩抬起頭來,她含著眼淚,卻給他一個大大的笑容,「爸爸會沒事的,影影也會好好照顧自己!」她輕輕地抱住父親,父親身上有著一股獨有的慈愛的氣息。
夜,悄然降臨。
霓虹四射的街道彰顯著時代都市的氣息。
天氣有些寒,呼出的氣息清晰可見。
影恩出了醫院,一直沿著街道向前走著。
十點的港城正是繁華不勝收的時候。街道上有著甜蜜的情侶,有著溫馨的家人。有爸爸,有孩子,有丈夫。
而她,似乎在一夜之間失去了一切。寶寶、愛人,現在甚至于父親……
在等待骨髓的日子里,每一天都是煎熬。慕亞哥哥打听著國外的熟人,找不合適的骨髓,再高超的醫療技術和設備都無濟于事。
她從來沒有見過自己的母親,每個女孩兒都以為她黎影恩前世修來的福分,身在豪門,長相不錯,老公能力多金。可是根本沒有人能夠感同身受她所受的孤獨和痛苦。就像現在,她寧願沒有很多錢,沒有很大的房子,但是有媽媽,有健康的爸爸,然後還有一個老實的愛她的丈夫,那麼一切就夠了!
可是她也知道,自己腦海中得都是想象,都是期望。那些東西,不會屬于她黎影恩。她從小就沒有見到過母親的模樣,她的丈夫不愛她,她的孩子也無緣來到這個世界上,甚至于唯一的爸爸……
她攬緊了身上的大衣,忽然無助地坐在冰涼的街頭。水泥地上在這初春的夜晚特別寒涼。她就那樣坐了下來,看著人來人往,情情侶侶從她面前十指緊扣地走過。他們有說有笑,仿佛自己已經被排除在了這個世界之外。
真的好累……
不知道整天做了什麼,就是好累……
好累……
「姐姐……」一聲甜美的童音傾入了腦海。
影恩有些吃驚地抬眸,明眸中一雙透亮的眸子一眨一眨地看著她。小女孩兒蹲來,對她彎起了笑容。
「姐姐,爹地說,只要想媽咪難過的時候吃一根甜筒,那麼馬上就會不難過了!」小女孩兒將一根草莓味的甜筒遞到她的面前,「姐姐,這個給你!」粉紅色的冰麒麟在燈光下特別漂亮。
影恩愣愣地接過,還沒來得急說句話,小女孩兒轉身便跑遠了!
想媽媽難過的時候,只要吃一根甜筒就馬上不難過了。
她湊上去,用舌尖輕輕地添了一口。
好冷!
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