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著槍的手穩定極了,沒有絲毫發顫.
「我……」董其勇喘息著。
槍管從他太陽穴處移開,狠狠的砸在他的唇角,血流如注的同時,也成功的讓他暫時說不出話來了。
董亞寧還嫌不夠,將槍管直塞其喉,說︰「收聲。」
鮮血順著董其勇的下巴往下滴刻。
「我早說過,我問,你不說,那就別說了。」他冷冰冰的道。冷冰冰的,從頭到腳、由內而外的冷靜。
「 」兩下連續的,董亞寧用槍托砸著董其勇的臉、頭,滿地崩的都是血跡。他單手扯了董其勇的衣襟,從頸下露出來的,是零零碎碎扭曲的疤痕,他每看一眼,下手就狠一分……董其勇並不反抗,董亞寧就打的更凶狠。
他像丟死尸一樣丟了董其勇噱。
像具已經**了的尸體,散發著惡臭。讓他真真切切的覺得作嘔。只是此時他是吐也吐不出來的,胃里已經空空如也。
他死盯著張著嘴困難呼吸的董其勇,陰寒的眼眯成了一條線。
把這個人,零刀碎剮都不能消減他心頭之恨。
「在我面前,別用你的髒嘴提她一個字。」
董其勇扭曲著身子在地板上,此時重重的咳嗽起來。一張口,血灌進嘴里,血腥味頂著他的喉嚨,于是就咳嗽的更凶。
外面車聲人聲傳來,腳步也近了。
董亞寧冷笑一聲,槍管拍了拍董其勇的臉頰,說︰「听听,是不是救星來了。」
董其勇抬手格開他的槍,抹了下臉上的血。
門外果不其然響起了按電子門鎖的嘀嘀聲,只是密碼不對,門鎖並沒打開。
外面有人叫董亞寧。
拍著門,叫他。顯然是不欲太過聲張,叫聲並不算高。
是芳菲。
董亞寧听著。知道外面當然不止芳菲。
他默不作聲,一動不動。
董其勇翻了個身,直挺挺的躺在地板上,生死有命一般,也不動。
門鎖在匆促的嘀嘀作響,密碼被一遍又一遍的試過,終于在「嘀」的一聲脆響之後,開了門。
腳步聲凌亂而又急切的涌了進來。
「哥!」董芳菲驚聲大叫。她踩著地上零散的碎片,幾乎是跌跌撞撞的過來,又不敢走的太近,在兩三步遠的地方慢下來,輕聲的叫著︰「哥?」
血人一般的三叔,半個血人一般的哥哥,一個躺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一個拿著槍僵直生硬——獅子一般的獒犬做出攻擊的姿態來。
芳菲全身的肌膚在這一刻像是縮了水,把身體的每一處都弄的發緊。
董亞寧對著旺財「噓」了一下,旺財又趴在了地上,而芳菲也因為他這一動、眼白瞳仁流轉,知道他沒事才緩過一口氣來,但幾乎立即跌在地上,兩步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就想要奪槍。董亞寧的身手,又在最警覺的時候,哪兒那麼容易讓她得手,迅速的,將槍倒了手,冷眼看著她。
「哥,你這是干什麼?」芳菲幾乎哭出來。穿著禮服和晚裝鞋子,極不方便,也顧不得儀態,整個人就擋在三叔和哥哥之間,抓著哥哥的手,說︰「你怎麼了?有什麼話你慢慢講,動刀動槍的……萬一傷著呢?哥?你告訴我你到底怎麼了?」她聲音發著顫。盯著哥哥的反應,急切間回頭看下站在大廳中央的父母,換著氣,極力的讓自己鎮定下來。
「讓開。」董亞寧卻是誰也不看。
「哥!」芳菲是雙手緊緊的拉著亞寧握槍的手臂,她強壓著劇烈起伏的氣息,「哥,別生氣。從長計議。有爸在、有姥爺在,有什麼事情都能解決、他闖多大的禍都能解決!你發什麼脾氣?不用你,這次不用你出手,我來!我來解決好不好?哥?」
董亞寧眼珠子轉了一下,終于聚焦到妹妹臉上。
芳菲見他有了能听進話去的意思,拍著胸口,說︰「我來解決。哥,我知道你管夠了他的事。以後我來,以後這些都由我來,你放心,我也能處理好……哥,你不看爸媽,你還要看爺爺!」她說著,身子因為發顫,耳朵上掛的長長的鑽石墜子也跟著劇烈晃動,璀璨耀目的七彩光輝,灼人眼。
亞寧微微眯了眯,輕聲問︰「你知道他犯了什麼錯?」
「還不就是那些。三叔不太和我說……」芳菲深深的吸著氣,說︰「哥,他是屢教不改。我也恨他這麼不長進。可是哥,爺爺還能有幾年?」
「我問你,你知道他犯了什麼錯?」董亞寧直盯著妹妹。
芳菲皺了眉,問︰「你指的是什麼?就算我不知道,你告訴我啊!」
董亞寧仰面,怪怪的笑了兩聲,「我告訴你?」
「亞寧!」董夫人叫道。
芳菲遲疑著,但目光開始警醒而銳利。她看看哥哥,又看看父母,最後,看向三叔,問︰「你們有什麼事瞞著我?」
「為什麼不讓芳菲知道?」董亞寧手里仍拎著槍,他慢慢的走到父母面前去,「為什麼不讓芳菲也知道,為了這個人渣、為了這個根本不配兩條腿走路的東西,你們都干了什麼?你們都怎麼毀人家女兒的?你們是怎麼把我的湘湘毀了的?」
「啪」的一下,他臉上中了一記耳光。
董亞寧笑出來。
「我就知道會這樣。爸,從小到大您打我無數次,我總跟自己說您打的有道理。就算是挨打成了家常便飯、成了咱們父子倆的交流方式。可今天這一巴掌,我能不能當作是,您承認了我說的這一切?」
董其昌臉上漲紅了。
「縱容、包庇……做下這樣的虧心事,吃多少齋、念多少佛、在佛爺懷里睡多少宿,才能心安理得的睡個安穩覺?」董亞寧的目光從父親臉上,轉移到母親臉上,「媽?您在讓湘湘去弄死了她肚子里的孩子的時候,怎麼想的?怎麼想的?有沒有想過有一天,會有報應?」
他的槍口對著身後,眼楮鎖定在父母身上。
高跟鞋磕磕踫踫在地板上,芳菲走到了亞寧身後。
「對不起你了,菲菲。我現在顧不得你怎麼想,不過你遲早也會知道,這個家里,真的像你說的,姓董的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當然除了爺爺。只不過,生出我們這樣的子孫、任我們長成這樣,恐怕,他老人家也難辭其咎。」「啪」的一下,又一個耳光.
董亞寧側著臉,咽了口唾沫。耳朵嗡嗡直響,他有些短暫的失聰。只是腦子愈加的清明。側著臉,倒看見了旁邊面無人色的芳菲——正瞪著一對大眼楮,不相信自己耳朵的樣子。這讓他已經麻木的感覺,摻進了一絲銳痛。
芳菲突然的尖叫了一聲。
尖叫聲劃破了夜空,傳的老遠……
董夫人急忙的追著芳菲出去,就見她飛快的跑下去,只是鞋跟太高,她一時不慎,摔倒在院中。董夫人急切的追上去,一把抓住芳菲,芳菲想掙月兌但是沒有能夠,哆嗦著看著母親。
「菲菲!」董夫人一雙手握著女兒的手臂。
「……」芳菲頭暈目眩。
「菲菲……」
「媽……媽媽……怎麼能這樣?怎麼能這樣你跟爸爸怎麼能這樣?」芳菲反抓著母親的手,「媽!湘湘的……湘湘的孩子……」她哽咽難言。眼楮也緊繃了。她完全沒有眼淚。頭腦中一片混亂。只是狠狠的抓著母親的手臂,拼命的想要鎮定下來。
她不能慌亂。眼下不是慌亂的時候。
她知道今晚陪著父母來到這里,必然會有事發生。只是她沒有料到這樣的事。
她的手死按著地面,獲得一點支撐和安定的力量……
董夫人眼看著芳菲慢慢的緩和下來,已經頂到腦門兒的一股子氣,松下來一絲,她虛月兌一般坐在地上。
剛剛里面那慘烈的樣子,又浮現在眼前。而此時寂靜無聲,卻比那樣慘烈的場面更讓她擔心。
她不由自主的閉了閉眼楮,為這寂靜中的未知。
芳菲看著母親的反應,已經知道她無需再作任何猜測、也干脆不必再開口問。磚石小徑的涼意透過晚禮服侵入肌膚,直達心髒——她松開了握著母親手臂的手,說︰「我哥問的沒錯,報應來了,是不是?」
她不去看母親的臉。
酒會上父母和哥哥的反常表現讓她已經生疑,簾幕後葉家人那避開眾人視線的隱秘舉動更有些詭異。任之後再表現的雲淡風輕、歌舞升平,畢竟還是有些痕跡的。但她初時以為不過是家家一本難念的經,葉家邪門兒的大哥在他的不同俗流上再添一筆就是了,並不在意。那畢竟是別處的繁華、別人家的經書,該怎麼念該怎麼粉飾,只管瞧著就是。哪兒料到緊接著上演的,自己家里卻才是真正的撕破了華麗的織錦緞,露出千瘡百孔、爬滿蛆蟲的里子來。
芳菲靜靜的對著母親說︰「媽,我哥已經夠難的了。別再逼他了。我也姓董。」她望著那落地窗,只有小半個淡淡的影子,一動不動的映在那里,那是她親愛的哥哥——讓她此時只看著這影子、不忍想到他樣貌便已經心痛如刀絞的哥哥。
董夫人怔了一下。
也許是頭一次,她從女兒的臉上看到了從未見到過、又或者是從未意識到的剛毅果斷……
董其昌仍跟兒子對面而立,誰也沒有先動一下的意思,也沒有先開口。
他的眼楮沉沉如墨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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