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霽月光風的輝映(六)文/尼卡
邱亞拉輕輕的揉著額頭。鎮痛劑給她減緩疼痛的同時也讓她有些昏沉沉的。
「眼下這樣,一個不小心,亞寧和你,就真的再沒機會了。」
「我沒想跟他重新開始。」
「他想吧?」邱亞拉問,對著Allen努努嘴,聲音低的不能再低,「這是沒辦法的事兒,沒有他還好,有他,還有點兒心的男人,都不會放過的。說句難听的,就是放了你,也不會放手多多的。」
「他不會的。」屹湘說。幾乎是不假思索的。出口太快了,不單她自己嚇了一跳,邱亞拉也被她弄的一怔,看著她,頓了頓。
返魂似的,屹湘這才覺得心髒猛然一痛。不會嘛?董亞寧的話聲聲在耳邊。他的確說的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放棄多多的…茆…
「你要是確信他不會,也不必急趕著要回美國去。」邱亞拉嘆了口氣,「從根兒上說,我恨不得將那起子小人挫骨揚灰。可是看在多多的份兒上,我覺得不該。為了不讓你為難,更不該。他總有一天要長大,我們總有一天要告訴他一些事實,到時候,怎麼開的了口?」
總有這樣血淋淋的一天,他們都清楚。
「我不是從去過鬼門關一回才看開些的。起先很多事情我就不贊成,只是每次事到臨頭,我都忍不住不伸回手,到了兒事事兒都有我的。其他的我不管,你這兒我是不能不管。亞寧那小子,上回我就跟他說過,讓他對你死了心。你們倆,就當是老話兒說的,這是姻緣簿上沒有份兒的事……可我老覺得不踏實。」
「姑姑,我從把他給割舍了,確實就再沒想過能跟他重新在一起。到如今,更是不可能。」
「不是不想,是不能了?」
「既是不能,也是不想。蚊」
「你別嘴硬。如果你心里還有他,那就放開這些。昏迷了這些天,醒過來有換了天日的錯覺……他們都不肯告訴我,不過一人給我一句半句,就算不知道內情,也猜個八、九不離十。上溯個幾千年回了始皇帝那兒,人整人也不過是那些招數。使出十八般武藝,出不了三十六計。剪草除根用不到且不說,就算咱有張良計,那邊不興有過牆梯?緩一緩,該得的得了,該丟的丟了,煙消雲散,也就算了。」
「姑姑,怕只怕,網撒的太開、太密。到時候,可不是說收就能收,說放就能放的。」屹湘緩緩的說。哥哥說的很清楚了。她不信誰的話,也不會不信打哥哥嘴里說出來的。沒錯,董亞寧不是他們的目標。那是,誰的?
她咬了下唇。
「的確是。此時牽涉太廣……你要跟你爸爸談談嘛?」邱亞拉來回的模著自己光頭上的面紗網。屹湘的脾氣她知道,僅僅對著瀟瀟發一頓脾氣,是受不住的。只是看她眼下還算冷靜,就是不知道見了她父親,她還能不能忍住。
屹湘想,談?談什麼?她不是沒有對父母親表示過,她願意繼續遠離這里,逃避也好,什麼都好,只要風平浪靜。或者哪怕這里暴風驟雨,只要跟她無關。現在仔細想想,他們,千真萬確都說過要讓她安心的無憂無慮的生活……可竟然是要用這種方式。她去談,難道還能問父親、問母親,這就是你們說的,保證以後誰也不會再傷害我?傷害……內心深處,她自己也沒有忘記任何一次的傷害吧。在極隱秘的地方藏著的,是希望有那麼一瞬間,復仇的劍會刺出去,所有的屈辱都會被洗刷干淨,管什麼後果呢……就如同她即便將痛苦封印再深,仍會不顧一切地開車撞向董其勇……那種玉石俱焚的念頭,玉石俱焚的可能性,曾經刺激的她渾身戰栗,是恐懼,也是快感。她知道自己會有這樣可怕的時刻……屹湘打了個寒戰。
那個舉動太瘋狂……但也許就是那一次,就是那一次的瘋狂,喚醒了過去,不但逼著她自己必須面對,也讓董亞寧有機會知曉,更讓父親最終下定了決心……她抓住了病床上姑姑的手。
「姑姑,還是我錯了。」她說。
不會只是為了她,她當然知道。
多年來忍辱負重的,何止是她。想要復仇的,何止是她。只是她為了家里為了他,全都忍了,而且打算繼續忍下去。那是因為她,起碼可以遠離這里,而且她還有Allen。過一種不同的生活,並不是太難。可他們不行。這就是他們的生活方式。而且他們是樹,是根深葉茂的大樹,只有讓軀干更高更壯,讓根系越扎越深。
樹不能倒。
「還是我錯了……」屹湘喃喃低語。
「胡說。」邱亞拉打斷屹湘這繼續下去可能也只是重復著的話語,「我看你是魔怔了,腦子不清楚呢。你有什麼錯?如果沒有你,沒有多多,你知道今天的我是什麼樣?你知道你父母今天是什麼樣?包括瀟瀟?還有亞寧?起碼這回,不關你的事,你就是聖母瑪利亞,也別什麼事兒都往自己身上攬。」
「姑姑……」
「我也明白,一頭是這些人,一頭是那些人,你是關心則亂。」邱亞拉看看陰影中沉睡著的Allen,說︰「反正我沒這勁兒想那些烏七八糟的。照我說,你干脆也甭想——想也沒用,你能做什麼?難道胳膊肘兒還真能朝外拐?」她說著,慢慢的躺下去。
屹湘給她拉好了被子,說︰「您睡吧。」
邱亞拉躺下後好久沒有出聲。屹湘坐在床邊,正要給關了床頭燈,邱亞拉翻了個身,說︰「記住,謹言慎行。過些日子,會定調的……這不好歹報上都沒消息嘛?」
屹湘點了點頭。
她在黑影中穿過病房,走到陽台上去。
窗子開了一條縫隙,強勁的風聲馬上掩蓋了病房內姑姑的鼾聲,和Allen勻淨細微的呼吸聲。她從前常常這樣,听听那風聲,即便是在夏日里,也有三九天寒風過頂的感覺。
此刻,听這風聲,便透骨的冷。
她在這強勁的風聲中朝下面望去。
三月里在東京,他在幾乎同樣的高度,是不是看到了她離開的背影?
她是看到了他的——落地窗邊,吸著煙的一個模糊的瘦削而高大的身影,映在玻璃上——就在她上車的一剎那。她知道自己的背影冷漠而孤絕。那一刻,他的也是一樣……
她看著樓前空地上,緩緩的,停下了一輛黑色的轎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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