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工制作的很小巧的鞋,鞋頭做成虎頭模樣,喜氣洋洋的。大概只伸得進去大人兩根手指,葉崇磬那樣的大手,擱在一邊比劃著,更顯得那女圭女圭虎頭鞋小些.
屹湘看著拿。
風吹過,虎頭鞋上的老虎須在動,那對繡上去的眼楮,活靈活現的。
「知道這是什麼?」葉崇磬問。
她搖頭。
「听說,如果家里有小孩子在夜里哭鬧,這樣送禮給樹神,就能讓他一覺到天亮。」葉崇磬說。他含著笑,「听說昨晚店主建議你去燒紙,被你斷然拒絕。」
「我不信這個。」屹湘走開,「不過,我也沒那麼堅決。」如果,昨晚情況看起來再嚴重一點;或者,真的送醫之後仍然不見好轉……「你信?」她反問。
葉崇磬停了一下,說︰「你不要把這當成鬼神事,就沒那麼難接受。荇」
屹湘看看他,沒出聲。
光線又亮了些。街面上人影也多了幾個。她看到停在店門口的那一字排開的三輛彪悍的Jeep車。高高的輪胎上也是沾滿了泥。
「這是風俗,也是文化。你看,大樹上掛著好看的女圭女圭鞋,不就很有意思?」
屹湘听他這麼說,嗯了一聲。
「這兒,有趣的事多著呢。」葉崇磬正說著,听樓上窗子響,他抬了一下頭,接著便笑了,只听有人叫他們「屹湘、小葉」,他揮了揮手,問︰「您醒了?」
屹湘正站在葉崇磬身後,這時候也仰頭——樓上窄窄的窗里,陳太正對著他們微笑。她看著那笑容,低聲的說了句︰「這地兒是不是真有點兒邪門兒?」陳太看起來,容光煥發的。不像她和葉崇磬,都有點兒灰頭土臉的意思。她听到葉崇磬在她身前悶笑一聲,果然他轉了下頭,臉上是掛著笑的,看了看她,倒沒說什麼。
她便緊走幾步,往樓上去了。
葉崇磬沒跟上來,他站在樓下,跟那幾個男人在說著什麼,只是目光隨著她的腳步上了半層樓……她走快些,將樓梯弄的吱吱嘎嘎亂響,一推門進了房,就見陳太仍趴在窗上,觀賞外面的風景呢。听到她進門,也沒回頭,就說︰「真是好景致……這一睜眼,只覺得眉目清亮、腦筋清楚,剛蒸過桑拿似的,身輕如燕一般……你跟小葉下去玩了?」
陳太終于笑眯眯的看向了屹湘。
屹湘翻白眼給她。
跟小葉下去「玩」?她哪兒有那好心思呢!
「昨晚的事情你不會都忘了吧?」她問。嚇了她個半死的人,這會子竟然輕松的看著景兒說這些倒三不著兩的話,真讓她好氣又好笑,「我昨晚被你嚇的那叫七魂丟了六魄。」
陳太白皙的面孔上,兩腮有點微紅。美是實在美。是這個年紀該有的優雅和美麗。她微笑的看著屹湘,不說話,只是伸出手臂來,抱了抱她。
屹湘心里頓時被一股柔軟融了,嘆口氣,說︰「你沒事就好。知道嗎,我在日本的時候,也沒有昨晚那麼擔心……」
她說到這兒,停了。
昨晚只顧了心慌,卻不知道那樣的境地,自己已經經歷過不止一回。每一次,都是自己撐過來的,實在是不該忽的變了脆弱,這不像她了……她吸了下鼻子。
陳太忽然笑了,說︰「你也嚇過我很多回,這次算我找補回來一點。」她這麼近的看看,屹湘眼下是一圈淡淡的陰影。她心疼的說︰「真是抱歉……」
「哪個要你抱歉。」屹湘獨立慣了的人,其實很不習慣這樣對著陳太溫情脈脈的講話,「老板娘家里有好多好吃的,快洗臉去,我讓她給你準備好。我剛才吃到撐呢!」
陳太笑出來。
屹湘這孩子,就總是這樣子的。
「小葉什麼時候到的?」她問。很有興趣的。
「剛到不久。也不知道怎麼就找了來。」屹湘說。她剛剛也沒有問。
「有心呢,就總能找到。」陳太說,見屹湘對她瞪眼,她笑,模模屹湘的耳垂,說︰「傻孩子,有些人,不是你閉上眼楮,他就真的不存在了……好了我去洗臉,真的餓了。昨天晚上我是爬過山呢還是涉過水,怎麼現在餓成這樣?」
屹湘本來是有些惱的,听到最後幾句,又成了柔腸百轉。只催著她快去洗臉。在盥洗室外等著陳太,讓她別關門。在樓梯上叫了老板娘準備點兒早點,回頭听陳太說她嗦,又問她︰「這里我不想再逛了,看過景色,也就是了……小葉那里,我倒是很有興趣去,你的看法呢?若是你不想去,咱們就此返程回長沙就是。」
屹湘靠在牆上,額頭抵在門框上,見陳太揉了一臉泡沫,跟她如此輕聲細語的說著,認真是商量的語氣。倒叫她這拒絕的話,不忍立即說出口。她沉默著。
「哎,有了。」陳太洗干淨臉上的泡沫,轉臉對著屹湘。
「怎麼?」屹湘問。這老太太哪像昨晚病的七葷八素的模樣,比她還有精神。她這會兒也許是看著陳太沒問題了,緊繃的精神一旦松弛,竟然返上乏來,不是骨酥體軟,也有些昏昏欲睡了。腦筋竟然轉的跟不上這老太太的速度。她忙深吸了口氣。
「小葉是開車來的對不對?那我跟他一起去好了……你自己返回長沙,會不會有問題?」陳太眨眼。
「當然有問題!」屹湘這會兒腦子清楚些了。什麼呀這是!
「有什麼問題?」
「你怎麼那麼相信葉崇磬啊?才認識他幾日,就敢一個人跟他去那兔子不拉屎的山里?那什麼地方?專出妖魔鬼怪的地方呀,什麼巫師巫術的……回頭家本跟我要人,我怎麼說?他可是把你托付給我了……不行,你要不就在這兒逛兩天,要不就跟我回長沙。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什麼主意,肯定是早就跟秦叔謀劃好了……先斬後奏!」
陳太看著屹湘炸毛的樣子,忍著笑。剜了一勺面霜點在臉上幾處,一邊揉著,一邊說︰「哪兒有什麼謀劃。我實在是想去嘛……父親在世的時候,總跟我提古丈。我先生雖然沒來過,也帶過毛尖回去……你知道我喜歡這些嘛,是不是?」
「可是,那肯定是個兔子不拉屎的地方,你看看你,每天要洗兩次澡、光洗臉就要四十五分鐘……你看,連葉崇磬那樣的人,才進山幾天,出來也跟野人似的,衣服也亂穿……」屹湘看著陳太望向她的眼神,底氣越來越不足似的。听著樓梯上有腳步響,她轉頭看一眼,葉崇磬正站在樓梯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