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屋子里光線很暗很暗!壓抑得讓童晉宣有些心慌。
那個靜坐在床榻之上低頭不語的瓷女圭女圭,渾身都散發著令他心痛的涼意,仿佛只有不斷滑落的淚水是明亮的,只有淚水滴落的聲音是清晰的。
「君惜。」站在門口,他低低的叫她的名字,不知道自已到底應該站在原地還是應該走到她身邊。
但是,當君惜緩緩抬頭,目光與他相遇的那一瞬,童晉宣的心忽然有種被刺到的感覺。
是痛?還是沉?他已分不清楚,只覺得眼前的君惜仿佛只是一縷幽魂,只為著某些心願而徘徊在這個世上,他往前跨了一步,雖說這一舉動完全是無意識的,但君惜卻突然站了起來喊道︰「不要過來!」
她就像一只折翅受驚的黃鶯,虛弱卻抗拒著,努力地在保護著自己!又或者是抗拒著自己!但不論怎樣,童晉宣都因她這四個字而嘎然止步︰「君惜?」他微鎖著眉心。
君惜靠在床榻邊,淚水仍在不斷滑落,她只是痴痴地望著童晉宣,似有千言萬語,卻不知要從何說起。
須臾,君惜才遲疑的喃喃︰「晉宣哥哥……愛過君惜麼?」
「我……」他一時無言以對,君惜于是低下頭,兩滴淚水落在地上。
「滴答……」
淚水的聲音竟然異常的清晰,就像滴在他的心上一般。
「君惜……原本就沒有資格……再留在……晉宣哥哥身邊了……」哽咽著的聲音,細如蚊吟,童晉宣卻為之一怔,幾步跨到她面前握著她的雙肩︰「什麼沒資格!」
「別踫我!」君惜反應激烈的掙開他,躲在一邊︰「我……」她靠在床榻上,淚水更是一發不可收拾,如同決堤的洪水,幾番欲言又止。
君惜的態度極度的反常,言語之間實在頗有他意,童晉宣開始有些害怕!
害怕那個可怕的真相!
君惜依然低著頭,因為哭泣而肩頭聳動著,童晉宣定了定心神,問道︰「到底發生什麼事?」
君惜整個人一怔!雙手緊緊抓著自已的衣襟,童晉宣甚至可以感覺到她的心跳!異常的急促!
「我……」她目光慌亂,不知是恐懼還是其他,總之,君惜的身子在不停的顫抖著。
「君惜。」童晉宣慢慢地靠近她,試圖讓她不是那麼害怕︰「別這麼緊張,告訴我,究竟有什麼事?」
「我……」她緩緩地抬頭,淚眼朦朧的望著童晉宣︰「我……晉宣哥哥……我……」
話未講完,淚水卻難以控制的滑落,有如斷線的珍珠。
雖然只是須臾,童晉宣卻覺得似乎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君惜的眼淚一滴一滴……就像會將他的心淹沒一般,她一直抽泣著,仿佛過了許久,她才低下頭,哽咽著說出幾個字︰「雍齒他……他……」
沒來由的,童晉宣的心猛的一沉,他面色微變,急切的問道︰「雍齒對你做什麼了!」
君惜顯然被嚇到,許是童晉宣從未這麼大聲對她說過話,又或者,過去的童晉宣曾經像現在這般斥責過她,此刻她竟然只是呆呆的望著他,甚至不敢再哭泣。
童晉宣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的態度有些太過激烈,于是忙收拾自己的心情,安撫道︰「對不起,君惜,我是不是嚇到你了?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擔心你,所以……」
他這樣緊張,這樣自責,君惜心中更是難過之極,竟然再也忍不住痛哭起來︰「晉宣哥哥……我,我己經……不是,清白……之身了……雍齒他……他……」
君惜的話像是一柄冰冷的長劍!猛然刺到他心中,瞬間便可冰凍掉他的心跳,熄滅掉他的生命一般!
「你說,什麼!」他一字一字的說道,目光在頃刻間變得凌厲了許多。
君惜似是許久未曾見過童晉宣這樣可怕的目光,仿佛是一道寒光,會殺死周圍的一切,她害怕的望著他︰「我……晉宣哥哥……我……」君惜呆立著,澀澀的發著抖,聲音細得幾乎听不到。
童晉宣一把握住她的雙臂重復道︰「你剛才,說什麼!」不知不覺間竟然已加重了雙手的力道,君惜輕吟一聲,害怕的低聲道︰「好痛啊……晉宣哥哥……」
他慌亂的松開手︰「君惜……」撫模著她還充滿稚氣的臉龐,他心痛的看著她的眼楮,他該對她說些什麼?說些什麼才會令她忘記她所受的傷害?
如果君惜的生命中從來不曾有童晉宣這個人的出現,她此刻不知要幸福多少!如果不是他將她留在沛縣,就不會讓她受到這麼大的傷害!全都是因為自己!君惜今天所遭受到的一切痛苦都是因為童晉宣這個人!
他慢慢擁她入懷,她的淚無聲的滑落,浸濕了他胸前的衣襟。
「我一定會殺了雍齒這個混蛋!」童晉宣強忍著心中的憤怒,緊緊擁住君惜發抖的身子︰「一定!不會再讓你受到傷害!」
「可是……」君惜像是忽然記起什麼,極力的想掙開他︰「可是君惜,覺得自已好髒……我再也配不上晉宣哥哥了!」
「傻丫頭!」他擁得越發的緊︰「我怎麼會在乎這些!」
君惜陡然停止了掙扎,整個人懵了般靠在童晉宣懷中,她是不是听錯了?
他說,他不在乎?在這個視貞潔如生命的朝代?
一時間,君惜覺得全世界仿佛都安靜了,連風的聲音也听不到。
童晉宣的聲音低低的自她頭頂傳來,像一汩溫泉,緩緩地流進她心中︰「只要你好好的,其他什麼都不重要!」
她是不是又听錯了!「晉宣……哥哥……你……?」君惜無法置信的抬眼看他,他的目光溫柔自責,迷漫著薄薄的水霧。
這樣的目光,她從未見過,在他還未失去記憶之前,她只知道童晉宣是一個不會傷心的人,不會傷心的人,絕不會有如今這般憂傷的眼神!
尤其,這份悲傷還是為了她!
「嫁給我。」他撫模著她的長發︰「讓我照顧你,好麼。」
周圍仿佛瞬間一片空白!連腦子都是空白的!君惜只覺得心跳在這彈指間便忘記了該如何跳動︰「嫁給……你?」她遲疑的看著他,難以相信她此刻所听到的。
但童晉宣的眼神卻是如此的真誠!君惜痴痴的呆了半晌,募的回過神來卻連連搖頭︰「不……不……我不能……君惜配不上晉宣哥哥……從前不能……如今……如今……更是……」她淚滴滑落,再也說不出半個字來。
「誰說的。」童晉宣緊緊地握著她的雙肩︰「難道你不想做我的妻子了嗎?」
「君惜自然是想,但是……」
他做了個不要再說的小動作,憐惜的瞧著她︰「這樣,我去問問張良,叫他幫我們選個好日子。」
「但是!」君惜低下頭︰「晉宣哥哥一直……也不想……娶君惜的……」
「我不是不想,而是……」他不禁意的蹙起了眉頭,君惜不解的看著他︰「而是為何?」
「我是怕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童晉宣也不知道該怎樣跟她解釋,因為他不知道,西漢建立之時,究竟是他與洛景峰的大限之期還是他們回到二十一世紀的日子,但不論是哪種結果,他都注定不會留在這個時代!
隨著時日飛逝,這個日子己經離他越來越近!這世上有些東西是無論怎樣努力都無法改變的!就像歷史!
在兩千年後的所有史記文獻中,從來也沒有出現過童晉宣和洛景峰的名字!
「君惜會一直在晉宣哥哥身邊!」她忽然抓緊他的衣袖︰「生死相隨!……晉宣哥哥不必娶君惜,只要讓君惜留在你身邊便足夠了……我自知已無資格,要晉宣哥哥娶我……」
「真是傻丫頭。」他瞧著她︰「都說我不在意這些了。」停頓片刻,他卻忽然說道︰「我不是你以前認識的童晉宣呢。」
君惜似乎還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只是喃喃道︰「我知道啊,晉宣哥哥不記得以前的事了嘛。」
「不是……其實我……」
「我喜歡現在的晉宣哥哥。」
君惜打斷他的話,童晉宣詫異地看著她,一時也不好再說下去,君惜接著又說道︰「君惜以往,只是喜歡晉宣哥哥的人……」她還含著淚水的眼中閃過一絲傷感,痴迷的望著他︰「有何人見到晉宣哥哥會不喜歡呢?」她伸手撫模他的臉頰︰「就算晉宣哥哥總是三心兩意,還是有許多人願意在你身邊……君惜從未想過要留下晉宣哥哥的心,我只想……留住你的人便好……」
君惜竟然笑了!
幾分開心,幾分憂傷!
「可是,忘記過去的晉宣哥哥為何對君惜如此好?你寧可讓我難過,就是不願欺騙我……我真是希望……希望晉宣哥哥永遠也不要記起從前的一切。」她低下頭去︰「我是不是很自私?過去,因為自已是公主,就強求晉宣哥哥娶我?如今想來,那時,只是不願將你讓與雲姐姐或是閻秋,只是喜歡,並非是愛……可是……忘掉過去的晉宣哥哥……真好……」
說到此處,她抬起眼簾︰「如今,我又自私的希望晉宣哥哥永遠都記不起從前……」
看著童晉宣,君惜的眼神幾乎陶醉!
冬季的風陣陣從窗口吹來,竟然感覺不到涼意?只是刮得兩人衣袂舞動,發絲飄揚,片刻,君惜竟一聲輕嘆,帶著一抹淒然,一抹開心,一抹欣慰︰「君惜愛的,是眼前的晉宣哥哥,我只想,將自已給晉宣哥哥一人……只是如今……」她忍不住又潸然淚下。
然而他又哪里是失憶!他根本就是另一個人!可是,這又如何能跟君惜解釋清楚?
君惜愛上的根本不是童晉宣,而是他童玥辰!
「是麼……」他看著她,一絲淺淺的笑意帶著幾許悲傷︰「那我,就永遠都不再記起從前了,好嗎?」
「晉宣哥哥……」君惜再也無法控制自己,撲到了童晉宣懷中。是的!你永遠也不要再記起從前!一旦記起從前,她便會徹底的失去他了!
他摟著她,須臾,他才輕聲道︰「什麼都別想了,先吃點東西,我可不想餓壞我的新娘子。」
她點點頭,在他懷中輕輕應了聲,童晉宣扶她坐在床榻之上,正打算吩咐下人準備膳食,一扭頭竟然正好對上門口的呂雉……
「呂姑娘?」詫異之余,他直起身來問道︰「呂澤和釋之呢?」
「哥哥們忙自己的事去了,雉兒……」她紅著臉頰瞟了一眼君惜,目光復雜︰「雉兒……便想來見見宣王……我並非有心偷听你們談話!」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也想見見呂姑娘的。」他揚起一絲淡笑,轉而看著君惜︰「吃過東西要好好休息,我晚些過來看你。」
君惜微微點頭︰「嗯。」
呂雉站在門口朝君惜微微頷首,君惜亦頷首回應,童晉宣這才走出了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