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紹離開御花園後,即刻去了御書房,擬了一道聖旨,又蓋上玉璽。盼星閣。石星站在窗口,側身倚著紅木窗欞,任憑涼風無情地吹打著自己濕答答的身子,手掌心攤在雨中,接著柔軟的雨珠,一頭白發隨著飄動的雪色薄紗隨意飛舞,曼妙動人。「姑娘,窗口風大,一直站在那吹會受涼的!」映月臂彎里掛了件披風,走到她身後,想為這麼冷清消瘦的女子披上,可是又生怕這樣做惹怒了她,于是只好站在那里猶豫不決。「你倒是個貼心的丫頭!去給我煎碗避孕的藥來!」石星嘴角掛著一抹欣喜,依舊佇立在風口,抽回被雨水打濕的手,在身旁的梳妝台上挑了一支鳳凰金步搖,塞到映月手里,「以後好好跟著我,自有你的好處!」「姑娘……」映月抬頭蹙眉看著她,第一次仔細瞧她的正面,那麼好看的一雙幽黑動人的水眸,想必面具下的臉蛋也是絕美非凡。又哆哆嗦嗦地說道,「奴婢不能要這個!為主子做事是應該的!」「隨你便吧!不過管好你的嘴巴!不然,到時候受苦可是你自己!」她聲音極其靜淡平和,可是就因為這樣的平靜與冷淡回蕩在寬敞的屋子里,才顯得更加可怕。「奴婢不敢!」映月低下頭,嚇得渾身顫抖。「不敢最好!下去辦事吧!」她輕輕一揮手,語氣依舊如冰般寒涼削骨。「是!奴婢這就去辦!」她趕緊退了下去。不久,盼星閣的大門被推開,一陣涼風直竄進屋里,石星回頭去看,來人卻不是映月。石星對著來人淡淡一笑,既笑人情悲涼,又笑自己愚蠢,「是我太傻了,怎麼會相信一個陛下安插在我身邊的丫鬟。她畢竟不是珠兒!」恐怕這個世間上,唯有珠兒一人真心待她,甚至願意為她付出生命!他憤怒地捏住她的下巴,凝霧般的眸子狠狠瞅著她,想要看清楚這究竟是不是那個善良純然的石星,喉部卻在一直輕微地顫抖著,久久才發出一聲沉悶的鼻音,「為什麼這麼做?嗯??」她被迫抬頭仰望著他,耳朵里回蕩著他那怒不可遏而又無力蒼涼的顫音,忘卻了下巴的疼痛,反而激起一陣無比的痛快。「陛下,您這不是明知故問嗎?」她毫不避諱迎上他那雙寒光凜凜的鳳眸,那眸子里又涌出魔鬼一般的殺氣,只是那股殺氣不再那般森寒絕情,而是多了一種無力的哀傷。是的!我都清楚,是我曾經犯下的不可饒恕的錯誤,讓你受了那麼大的傷害,才讓你萌生了這樣可怕的想法。可是我何嘗不是那般痛、那般恨,心里的苦一點也不會比你少。那天所有的記憶又被她殘忍地勾起,一幕幕現在他眼前,痛苦如初,絲毫未減,整顆心乃至整個人像被扔下了火焰地獄,渾身被熊熊大火焚燒地好疼!「不就是一碗打胎藥嗎?陛下用得著這麼在意嗎?」她見他愣在那,說不出一句話,唇邊漾起涼薄冷淡的笑容,心卻像被一根銀針扎了一下,隱隱泛疼。她輕松冷淡的笑容映在他眼里,刺得他眼楮生疼。他的薄唇因為深埋在心底的痛突然噴發出來,不禁狠狠地抽搐了一下。何時她的星兒如此殘忍了?殘忍到可以這般笑著傷害自己?他松開她下顎,擁上前,把她緊緊摟在懷里,樓上那具冰涼的身體,萬分憐惜。臉貼在她那頭梨花般雪白的頭發上,在她耳邊幽幽低語,「星兒,你怎麼可以這麼傻?傻到不惜摧殘自己的身體也都不再願意懷上朕的生孩子?」她說得那樣那般隨意淡然,不就是一碗打胎藥嗎?天知道這樣的話對于現在的他來說,分量有多重,好比千斤鼎一般壓在他的心上,壓得他喘不過氣來!司馬紹,你用得著這樣嗎?當初你是何等地殘忍,逼著要我喝下那碗紅花水,親手殺死我的孩子!如今我再喝一碗又如何?現在卻來指責我傻?有意義嗎?我的身體是我的,你糟蹋我的時候,何嘗憐惜?我糟蹋自己的時候,又來阻止。究竟你有多霸道?「陛下,何必這樣假惺惺呢?這難道不是您希望的嗎?」她語氣如嚴霜般寒冷,其中參雜著難以言喻的諷刺。假惺惺?他琉璃色的眸子中射出淒苦而無奈的冷光,愣愣地盯了她幾秒。忽的,那冷光湮滅,從眼底涌現出一抹憐惜的柔情。他欺唇而下,把她那張刻薄森毒的小嘴含在口中,不再讓她說出一句鋒利帶刺的話。「嗚……」她貝扇似的睫毛不住地扇著,他的吻不同往常那般霸道蠻狠,而是溫柔地小心翼翼地安撫。是那般溫熱而深情,就像一條火舌,從她的口中蔓延到喉部,再傳到肺部,直至心底,死掉的心仿佛又復蘇過來,感覺到了一點點的溫度。不是已經心如死灰了嗎,為何還會感到溫暖呢?她突然萌發了一種可怕的想法,要是這樣溫柔的纏綿一直下去,該有多好?可是死掉的孩子和可憐的珠兒,他們的仇誰來報?我受得那麼多的苦,誰來替我償?不行!不行!都是假的!我不可以掉進這溫柔的陷阱里!她睜開眼楮,眼里的怨憤與仇恨如一團烈焰,燒上對面那絕美的男子,她的齒擒住他的唇,奮力一咬,一股濃烈的血腥味從口中彌散開來,第一次覺得血的味道也很美妙,因為這讓她感到這才是真實!你讓我流了多少血,我就要你加倍還給我。司馬紹吃痛,放開她的唇,如夢初醒地凝著她那雙噙著恨意的明眸。舌尖舌忝過唇上的血,這讓他明白唯有自己的血才能償還她的一切。他徹底地放開她,背過身去,悠長沉重的嘆息從鼻中呼出,悶聲不語,拂袖離開。她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倒吸一口涼氣,波濤起伏的內心才緩緩平靜下來。為什麼這個男人還可以掀起它心中的波瀾?是自己太沒定力,還是被傷得不夠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