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司馬裒抱住她跌下的身子，緊緊摟在懷里。
這麼溫柔抱著她，這麼痛心地喚她的名字，他是做什麼？
他瘋了……
蘇依依滿面淚水，頭頂上的血大肆蔓延而下，與她的淚混在一起，觸目驚心的紅，模糊了她一張俏麗秀妍的臉。肋
「裒哥哥，對不起……」蘇依依微眯著殷紅水眸，似暈似醒，輕聲呢喃囈語。
司馬裒半蹲著，一手摟住她綿軟的身子，修長的手指搭在她的腕上，「乖，別說話了！」
蘇依依依偎在他懷里，似听到他的聲音，眸子微微睜大些許，透過從頭頂紅樹碎下來的薄光，看著眼前的男子，清逸的眉宇緊緊擰著，如墨般深黑的眸深深盯著她，那眸子里似有一絲慌亂，那樣的神色是她很少在這個冷靜清俊如謫仙般的男人身上見的。
她心中一慟驚，摁住喉頭的劇痛，扯了扯蒼白的唇，低笑地說道，似有些得意嬌慢，「裒哥哥，小七又使詐了！我知道我要是死了，你一定會抱一抱我的，呵呵……看吧，你果真抱我了！」
石星听得她的話不免一顫，眼眶越發紅了。
那頭頂一掌，把自己擊得滿頭血水，只為了那一個不痛不癢的擁抱。
她許是想，吻是貪心了，那一句話更是貪得無厭了，便降低點要求，求個擁抱吧！
一個擁抱便好！鑊
用生命作為交換的擁抱，那麼那個擁抱對她來說是怎麼樣的價值？
司馬裒狠看了蘇依依一眼，眉宇揪得更深，額上溝壑頓生，眸子更沉更暗，顫抖的長指在她腕上用力一捏，真有一種把她扔出去的沖動。
可他沒有這麼做，依著粗大樹干，慢慢彎子，把她放低了些，讓她的腦袋抵靠在自己肩頭，因為剛才那樣的姿勢會讓她吃力。
司馬裒更氣更怒，溫潤的聲音中帶著絞痛，「執迷不悟……」
執迷不悟嗎？其實是執迷不悔吧！
蘇依依嬌懶地偎那個溫柔的懷抱，輕輕嗤笑一聲，隨即微微側過臉去，仰起臉，眨了眨眼睫上的血，想要甩掉那討厭的血，好讓她把他看得更清楚些，可無奈血水太黏膩，無法甩落，又想抬手去擦，竟發現手沒有絲毫力氣，剛剛那一掌她用了全力，現在全身筋脈皆斷，哪里來的力氣？
司馬裒似看出她想干什麼，袖子一揮，輕拭去她眼上的血。
卻見她臉上笑容美了幾分，無力地發出聲音，「小七遲早要死的，能死在你懷里很好！」
司馬裒眼眸微紅，緊抿的薄唇微張，似想說什麼，卻又咽了下去，惹得喉結輕顫。
她知不知道她到底在說什麼？他其實想狠罵她一句，其實她快要死了，她還說「死在我懷里很好」這樣的話。
其實她一早就準備好死了吧！不然怎會連給她皇兄的遺書都寫好了呢？只是讓他驚的是，居然她死後，都要為他著想。
可這震驚背後，他的心卻莫名的揪著，那種感覺很痛！
蘇依依見他不說話，唇瓣傾盡全力拉高，很大卻是很灼人美麗的弧度，那是石星第一次見蘇依依笑得那麼絢爛，蘸著血的貝齒盡露，像是盛開的向日葵，看著她眼前的太陽，在盡情的笑。
如果要給她的笑取一個名字，那便叫傾城。
石星終于明白，當初的蘇小七是多麼快樂閃亮的女子。也明白為何司馬裒提到她的笑容時，眸中是痛的，他是愛她那樣的笑容的罷！只是當初已愛到骨子里，卻不知！
只听蘇依依含淚輕喃，「裒哥哥，小七要死了，你不要皺著眉，該開心才是！」
他軒眉擰得很深，不肯松開，泛白的唇瓣不住磕踫，直冷顫，一張俊逸的臉上青白。
他不是要她死嗎？她死了他該開心才是，可是似乎他並不開心了！
為什麼？
蘇依依一直笑著，或許是他曾說的話猶言在耳——蘇小七，笑才屬于你。她想死前，留給他最美的笑！
「你要我的任何東西，我都可以給你，這命便……當是我給你最後一件東西。你不必覺得愧疚我，我殺了你的母親，咎由自取！我知道我錯了，我太淘氣了，殺了你的母親，還要害你愛的女人和哥哥！只是……只是我對你……不悔！我死後，把我的尸體送回匈奴，我累了……要回家好好睡覺了！若有來生，便不遇罷，小七不想給你帶來困擾了！」
司馬裒雙眼赤紅，眸中盈著淡淡的水霧，有呼之欲出之勢。
「蘇小七，你可不可以別說了？」他從胸腔發出的聲音沙啞得厲害。可不可以別總是為我想？可不可以別說那種「會給我帶來困擾」的話？
蘇依依則眸光黯然下去，可是眸子卻又睜地大了些，直盯著他看，一刻都不想錯過他，唇瓣瑟瑟發抖，不再說話。
司馬裒又覺語氣重了，實則是他太慌太痛了太惱了，更是有些悔了！
她不悔，他卻悔了！很可悲……
他的手輕顫抖不覺撫上她的面，指月復輕拭著她眼尾的淚，眼下那兩抹深青，可以看出她確實累了！
她不是說，她有嚴重的失眠癥嗎？必是很少安穩睡過吧？
可是有多少個夜晚，她陪他入眠，他卻沒發現她的病癥。定是她遮掩的很好，睡覺時一動也不敢動，擔心一不小心會驚醒了他。
卻在每個清晨，他醒來的第一眼，總能看到她熒亮的眸子緊緊盯著他看，或許那道深情的目光比迎接他的晨光都要早，而他不輕不淡地冷冷瞥過她，回給了她不屑與嘲笑。
他是不是也錯了？明明眼前有這麼一個體貼到極致的她，他卻視而不見。
他一剎那，悲涌上心頭，他明了，他是錯了！
他亦懂了，他顫抖的心在害怕什麼，他害怕其實一早便愛上了她，愛上了這個殺他母後的凶手。他害怕會放過她，更害怕三年前就錯過了她。
他看著她的眼，那雙帶著靈氣而美麗的眼，是唯一沒變的，完完全全屬于小七的。
他在母後的墓室見到她時，她帶給熟悉而震撼的感覺，現在想來，那熟悉和震撼並不是因為她與寒煙一模一樣的臉，而是那雙似曾相似的眼。
那個一直他以為忘了的女子才有這麼一雙動人的眸啊！為什麼他忘了呢？
他的指月復慢慢的柔柔的撫過她的眉眼，帶著他特有的氣息，一點點撫過。
他喉頭輕動，聲音那般潤雅溫柔，似在里面注入了情意，「蘇小七，若有來生，便早些遇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