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處長犧牲了,胡觀被抓了……」司凱從任遠走進屋的那一刻,就預料到有事兒發生。說這句話前,任遠曾在心里揣摩很久,畢竟司凱與孫強的關系非同一般。
猶如一記悶棍擊在司凱的頭上,一行熱淚從他深陷的眼眶中滾落出來,司凱覺得自己肝腸寸斷,以致渾身顫栗,大汗淋灕。他和胡觀的關系才融洽一些,現在被抓了,無疑讓他以後在監獄混得更為艱難。
「以後有需要我幫忙的,我會竭盡全力。」任遠說。
司凱苦笑,他不是不相信任遠能幫助他,只是任遠與胡觀、孫強相比,太微不足道了,監獄任何領導都可以對他頤指氣使。司凱調查的化工廠涉嫌詐騙一案,與監獄主要領導有關聯,如今依然掌握大權,正利用機構體制的空子,大肆侵吞國家和集體財產,法律在他們面前卻無能為力,國家政權在他們面前也顯得軟弱無力。任遠跟自己在一起,恐怕只能是引火燒身。
任遠說︰「調查梅新等人打死李波一案時,我跟孫處長一段時間,特別敬佩他的為人。他曾跟我談過化工廠購買設備的事兒,還有5.14案,他說一定要把那懸案拿下來……,想不到這竟然成他的遺願,我想幫他完成……」
「別……?」司凱欲說又止,5.14案查了七八年,大規模調查了幾次,可每次都有人為此而犧牲,他實在不願看到任遠又成為調查中的犧牲品。
任遠說︰「把這個案子調查清楚是對平澤監獄一個交代,讓那些在案子中犧牲的民警九泉之下瞑目!」任遠當然還知道,還是給自己父母一個交代。
在罪犯心理需求趨向畸形,改造動機趨向功利,服刑意識趨向淡化,反社會意識趨向增長等大形勢下,司凱卻能不畏艱辛和打擊調查化工廠的事情,任遠從內心為他的膽量所折服。
任遠深知潛伏在監獄的邪惡勢力非常強大,不說監獄長李渙與黑社會來往密切,孟軍又是個作惡多端、野心極大的人,還有秦飛跟著李渙為虎作倀,平澤監獄黨委早就是李渙一手遮天、形同虛設。李渙是省司法廳、監獄局捧出來的先進典型,省廳局領導對他的評價都很高。他作為全省各監獄監獄長學習的榜樣,在各種交流會上出盡風頭,耍盡威風,榮譽和鮮花早把他吹成了奇人。
司凱無奈地說︰「我不能不跟你說句實話,5.14案與李渙月兌不了干系,孫處長犧牲後,恐怕誰也不敢再輕易涉足調查化工廠的案子。」
李渙在構築關系網上面有獨特的才能,司凱早有所聞,他的關系網幾乎編織到全省各個部門,他的眼線又遍及生活的每一個角落,也就是說你做什麼,或者想做什麼早有人給他通風報信,所以你還沒來得及實施行動的時候,他早已想好了對付你的辦法。李渙為人陰險狡猾,跟他打過交道的大大小小的官員無一人不稱贊他,盡管明知道他是那種十惡不赦的人,他們可以為他裝聾作啞,喪失良心,甚至睜著兩眼看他指鹿為馬,為虎作倀。司凱還了解,李渙每年都有大批外來收入,這些收入為他加強和鞏固關系網提供了強有力的保證。
「調查李渙,必須有一個周全的計劃,取得足夠的證據,我們……」
任遠的話沒說完,就見獄政科科長劉元明、六監區一名獄警、兩名犯人進了監舍大門,任遠隱隱感到不妙。
分監區長吳祥明正在值班,見一幫人進來,忙站起來打了聲招呼。
劉元明問︰「老吳,司凱呢?」
「在保管室里,找他什麼事兒?」
劉元明把一張罪犯調隊通知單遞給吳祥明說︰「他調到六監區了。」
「調走?為什麼?他在分監區干得挺好的,為什麼要把他調走?」
劉元明在吳祥明的耳邊小聲說︰「這是李監獄長的意思,我只能照辦。」
吳祥明不再說話,大聲喊了一聲「司凱」,搖搖頭進了辦公室。
任遠陪著司凱走了出來,司凱顯然是听到劉元明和吳祥明的談話了,臉上神情怪怪的。
「司凱,把東西收拾一下,去六監區服刑。」
司凱心里不禁生出悲哀,六監區是老嘎的天下,他去那里恐怕真入狼窩了。
任遠走到劉元明跟前,小聲說︰「能不能不去六監區?」
劉元明無奈地搖搖頭,催促司凱趕緊撿拾東西。
當司凱走進六監區監舍大門時,一些犯人正在監舍樓前閑聊。見他進來,犯人們的眼光就像長了刺,有的看著他的頭部,有的看著他的月復部,另外一些人看著他的雙腳,好像在他走進去之前,他們已經分好工似的,要用他們的目光把他分成三大塊,目光里含有豐富而復雜的內容。
一名犯人忙對帶司凱過來的獄警說︰「楊監區長說,司凱過來了就去執勤室。」
司凱小跑來到執勤室門口,監區長楊帆正埋頭看一些材料。司凱準備喊一聲報告,楊帆卻抬起頭死死地盯著他,司凱被他的目光盯著很不自在。
楊帆指著一邊的小凳子讓司凱坐了下來,然後開始了一場持久的談話,不過都是楊帆單方面的講。講的內容就是監獄的方針、政策,還有司凱在監獄的所作所為,司凱沒怎麼听進去,只是覺得他那副神態就跟摟著小姐跳舞時的樣子,涎兮兮、媚滴滴的。實際上,他被困鎖在那些話語當中完全動彈不得,他多麼期望能夠逃避,能夠躲開那些噴濺的唾沫,但是他內心控制住他不能作出反感的樣子。
從楊帆的「持久論」中,司凱只听進了一句話「不要惹事,否則後果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