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的變化讓慕覘安神情一震,俊容瞬地刷白,瞪著情緒瀕臨崩潰的母親,一顆心提到嗓子口.
沒想到母親會做出這麼過激的行為,他回過神來慌忙伸手去搶,溫美華卻後退一步將水晶瓶更靠近自己的腦門一些,並厲聲道,「覘安,你要是心疼媽就趕緊承認!」
慕覘安握拳,青筋跳動的額前冷汗涔涔。
「媽,求你你別逼我。」別逼他做這麼痛苦的抉擇,他不想傷害母親或小妹任何一個。
「我逼你?」溫美華表情猙獰,「是我要被你們逼瘋了!我不懂你們為什麼要忍受顧筠堯的惡行,還在他面前強顏歡笑,你們怎麼做得到?累」
「夠了,不要再說了,沒有這回事!」慕覘安怒聲打斷母親,雙目赤紅。
「媽,你能不能想想自己錯在哪?為什麼爸硬要和你離婚?還有為什麼小羽會發生這種事情?如果你是一個好妻子好母親,對爸關心體貼,對小羽教導有方,那這一切又怎麼會發生?是你自己摧毀了我們這個家,你懂不懂?」
「你現在都還說這樣的話?」溫美華難以置信的望著兒子,臉上滿是失望的表情萌。
「覘安,我是你親媽,怎麼在你心里的位置還沒她這個只有一半血緣關系的妹妹重要?那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反正你也不願意承認,等于是希望我死。好,媽成全你的偉大,讓你做個好哥哥!」
話音一落,溫美華握緊水晶瓶的頸部將其狠狠砸向自己的腦門。
「媽!」慕覘安急喊一聲,感覺心跳都似乎停止般,飛快伸手過去阻止,有力的五指扣住母親的手腕奪下水晶瓶放回壁櫃上。
「為什麼不讓我死!滾開!」溫美華用力推開兒子去拿其他東西,手腕卻還被扣住,不由俯下頭又咬又捶。
慕覘安疼痛鑽心,卻不敢松手。
「媽,鬧夠了沒?你累不累?今天是小羽下葬的日子,你這樣做是不是想讓她不得安息?」
溫美華頓地一僵,眼淚啪嗒落下來。
「小羽……我的小羽……」她哭嚎著,抱住兒子的手臂失聲痛哭。
慕覘安心酸地環住母親顫抖的身子安撫她崩潰的情緒,卻突地想起什麼,急急回頭看向身後——一直沉默的小妹臉色蒼白勝雪,泛霧的水眸死死盯著他,眼里噙滿詢問。
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又不知道眼下這種情況他還能說什麼
小妹並不笨,也許她已經從他和母親的對話中察覺到了事情的真相,但卻不願意去相信。
垂眸看了眼懷里哭得昏昏沉沉一副隨時要昏過去的母親,他無奈地無聲沉嘆,沖小妹比了個要她等一等的手勢,抱起母親走向她的臥室。
而等他再出來時,玄關處空無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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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桐游魂般漫無目的的飄蕩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周遭的一切都似乎隔絕開來,耳邊反復回響著溫美華氣怒而惡毒的聲音。
——你想不想知道你深愛的男人把我們一家搞得有多慘?你以為他是天底下對你最好的人是不是?可他實際上卻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混蛋,是個不折不扣的惡魔!
——因為小羽不小心用花瓶砸傷你的手,結果顧筠堯當晚便不聲不響讓人搶劫小羽,還故意把她的手打骨折。上次那個姓杜的女人找小羽說要對付你,顧筠堯明明知道卻不阻止,還讓人跟蹤他們並拍下照片寄給你爸,之後那些關于你是私生女的傳聞和舉報信都是顧筠堯一手策劃,就為了拉你爸下台。而這次他更狠毒,因為你被綁架他索性害死小羽!
——你們一個個都是殺人凶手,我詛咒你們每一個人都不會有好下場!
——我詛咒你和顧筠堯一起下十八層地獄永不超生!
……
不,不是這樣的。
他不是這樣的人,那些都不是他做的。
她捂住耳朵,大口狠狠吸著氣,眼眶卻一陣濕熱,淚水似斷線的珠子撲簌滾落。
路人好奇的目光掠過她,她渾然不覺,茫然地走著,直到包里的手機傳出熟悉的歌聲,她才似被定住般停下來,卻只是呆楞著沒有動作。
不管是大哥或是顧筠堯打來的,她現在都沒勇氣接听這個電話。
不知響了多少次,歌聲終于停止。
耳邊卻響起另一個聲音。
「桐桐?」
她回頭,看到一張熟悉的男性面孔。
「齊莘哥。」她望著淡笑的齊莘,動了動嘴角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齊莘望著臉色極其難看的念桐,臉上的笑容僵住,蹙眉道,「怎麼臉色這麼難看?是不是病了?」
他說著去探念桐的額頭,念桐後退躲開,勉強笑道,「沒有,可能是太陽太大了,曬得頭昏。」
曬得頭昏?
齊莘抬眸瞅了眼陰沉的天空,心里冒出許多疑問,卻不動聲色道,「頭昏麼?那我扶你找個地方坐坐休息下。」
念桐想拒絕,可齊莘不給她開口的機會,話落的那刻手已經拽住她的臂彎往一家咖啡室走去。
*
齊莘找了個略較安靜的角落,待坐下,他給自己點了杯咖啡,卻給念頭點了杯牛女乃。
「桐桐,要不我打個電話給筠堯,讓他來接你?」
齊莘狀似漫不經心的問了句,目光卻盯緊對面心不在焉的女孩。
念桐楞了一楞才回神,立即搖頭,「不要打給他,我、我自己回去。」
齊莘眉一挑,又問,「你是不是和筠堯吵架了?」
念桐搖頭。
「那為什麼不讓他來接你?」齊莘繼續追問,盡管她臉上明顯寫著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但他卻沒有要放過她的意思。
他一向主張出了問題便立即解決,不論是感情還是公事,不然問題會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
「他……在公司忙,我不想打擾他工作。」
「是麼?」齊莘狐疑。她閃躲的眼神讓他感覺事情沒這麼簡單.
「你先坐會,我去下洗手間。」他起身道。
念桐點頭,同時松了口氣。
齊莘是顧筠堯的發小,他一定清楚顧筠堯的為人處事。
可她不想懷疑他。
就算……就算他做過什麼,她也不想從別人口中得知,而是他親口對她說。
*
等了好一會兒,齊莘還沒來。
念桐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這時手機又響起來。
在安靜的角落,手機鈴聲顯得十分突兀刺耳。
她不得已從包里掏出手機,看了眼是陌生號碼,想也沒想便接通。
「小妹,你在哪?」
慕覘安的聲音自電話那端傳來。
念桐把頭靠在玻璃櫥窗上,有氣無力道,「大哥,你想說什麼?」
那頭沉默了幾秒才又听見慕覘安的聲音,「我打你電話你不接,所以換了卡打給你。小妹,你告訴大哥你現在在哪里?我很擔心。」
「我很好。」念桐闔上眼,「大哥,我暫時不想說話,所以要掛電話了。」
「等等,你先別掛,听大哥解釋。」慕覘安急聲喊住,「其實事情不是我媽說的那樣,顧筠堯他……」
念桐沒听他說完,徑直掛斷電話直接關機。
她不要听。
不管大哥說什麼,只要和顧筠堯有關的她都不要听。
又等了幾分鐘仍不見齊莘,心里那股不對勁越來越強烈,她果然起身打算離開,抬眼卻見一道挺拔的身影往這邊走來。
果然。
果然齊莘上洗手間是借口,打電話給顧筠堯才是真。
*
回金海灣途中,兩人一路無言。
念桐沒開口問顧筠堯怎麼會出現在咖啡廳,顧筠堯也沒問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氣氛太沉悶,窒息得快讓她發瘋。
顧筠堯專注開著車,俊顏窺不出一絲情緒。
回到家,念桐立即回房,顧筠堯也不喊她。
匆匆洗了澡爬上床鑽進被窩里,把自己當成一只鴕鳥逼著自己入睡。
門開的聲音傳來,呼吸里攙入食物的香氣。
*
「做了你喜歡吃的海鮮意粉,起來吃點。」低醇的嗓音自頭頂落下,下一秒被子被掀開,橙黃的燈光下,蜷縮著把自己團成一團的念桐整個身子輕輕發抖。
顧筠堯把盛著熱騰騰食物的盤子擱在一旁的床頭矮櫃上,彎身去抱她。
熟悉的氣息包籠全身,這個讓她沉淪深陷的懷抱卻第一次讓她有了想逃的念頭。
「桐桐,不管你想說什麼或想問什麼,等吃完把肚子填飽了再說再問,別折騰自己的身體。」
察覺她的抗拒,顧筠堯更緊的收攏雙臂,將她抱起來讓她坐在自己腿上。
「要不要我喂你?」
短短幾個字,卻輕易觸動敏感的心弦,讓念桐心頭一片酸軟,眼眶酸熱難受。
他這麼這麼好,怎麼可能是溫美華口中冷血無情的魔鬼。
*
誘人的美食遞到嘴邊,她抬眼望著表情和平常無異的男人,搖搖頭,「我不想吃。」
「多少吃點,也許你會有很長一段時間吃不到我做的飯菜。」顧筠堯淡聲說著,神情卻不變。
念桐心里咯 了一下,想問他那句話是什麼意思,卻開不了口。
顧筠堯輕嘆了聲,放下盤子,又把她抱下自己的雙腿放到床上。
「既然不要我喂,那你自己吃吧,我先去洗澡。」
話落他走向衣櫥,拿了睡袍走進浴室。
念桐怔然望著香氣濃郁的海鮮意粉發呆,待到耳邊听到水流聲,她才端起盤子食不知味的吃著,心亂如麻。
*
吃了不到三分之一便再也咽不下去,她起身去廚房喝水。
再回到臥室時顧筠堯已經洗完澡從浴室出來,滿室彌漫著沐浴液的清香。
正在接听電話的顧筠堯瞅了一眼楞在門口的她,眉頭輕輕皺了一下,走過來牽起她的手,腳一勾把門關上,牽著她的手走到床邊坐下。
念桐見他只是蹙眉听著卻並不說話,直到幾分鐘後掛掉電話,她都沒听他開口和對方說過一句。
把手機放回矮櫃,瞥到她吃剩的海鮮意粉,隨手端起三兩下解決掉。
念桐見他放下盤子,扯了幾張紙巾遞過去。
顧筠堯接過,過了一會才開口道,「你大哥打了電話給我。」
念桐心頭一震,驚慌抬眸。
顧筠堯望著她,目光柔和,「所以我知道你心情不好是因為什麼。」
「……」念桐想開口說點什麼,卻似乎突然失去言語的能力,只能屏著呼吸听顧筠堯說。
「你心里有任何疑問都可以直接問我,我說過我不會騙你,只要你問,我能回答的全會告訴你,不能回答或者無法回答的我保持沉默。」
話題太嚴肅,念桐感覺胸口堵得快喘不過氣來。
她突地站起來,雙手緊張的交疊在一起,大口大口吸著氣,卻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
顧筠堯知道她非常不安。
接到齊莘的電話時他已經感覺這丫頭不對勁,直到去咖啡室途中接到慕覘安的電話,他才證實自己的預感沒錯。
只是沒想到昨天才擔心如果她知道了他做的那些事情會不會承受得住,今天就發生了。
這麼突然,讓他豪無準備。
「桐桐,你……」
「我、我困了。」念桐捂住耳朵爬上床,想扯過被子繼續當鴕鳥,顧筠堯卻不如她願,壓制住她的身子逼迫她面對他。
「桐桐,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懦弱了?心里想什麼就說出來,不要逃避。」
念桐偏過臉躲避他如隼銳利的目光,搖頭道,「我沒有想什麼,也沒有逃避,是真的困了。」
顧筠堯苦笑,放開她坐直身子背對她。
「我說過我沒有你想的那麼完美。你懂我這句話的意思麼?」
「……」
「其實你心里想的那些不可能都是真的,我也從來不打算騙你,只是你沒問過我。」
「……」
「除了慕羽的死和我無關,其他的……」
「不要再說了!」念桐大聲打斷他,抱頭團成一團,臉上爬滿了淚水。
為什麼是這樣。怎麼可以這樣。
顧筠堯回頭望著她掩面低泣的樣子,心頭似被什麼東西狠狠抽了下,窒息的痛。「桐桐。」他低聲喚她,語氣如常般透著絲絲寵溺.
念桐緩緩移開手,模糊的視線里那張眉頭微蹙的臉依舊好看得讓她移不開視線。
可是此刻這張臉卻讓她感覺心痛得難以復加。
為什麼他可以這麼寵她,卻對別人那麼冷血。
當大哥警告她說顧筠堯是個危險的男人時,她對自己承諾即便他是個坐過牢吸過毒或者多麼多麼壞的男人都好,她都會一直愛著他,對他深信不疑。
可現在他對付的人是她的親人,是她同父異母的姐姐和她至親的父親。
他讓人打斷慕羽的手她可以理解是他心疼她。
可他為什麼要以那麼卑劣的方式拉父親下台?
「恨我麼?」顧筠堯目光平靜地望著她。
念桐閉了閉眼,眨掉眼眶蓄滿的淚水,爬起下了床。
「顧叔。」
她背對著他站在他面前,嗓音哽咽的喚他。
「不論你做過什麼,我永遠都不會恨你。」
「可是,恕我暫時沒辦法和你共處一室。」
眼眶再次奪框而出的那刻,她咬唇不做停留的快步走向門口,拉開門走了出去。
顧筠堯一動也不動的保持僵坐的姿勢,目光陰郁的望著門口,拽住床單的手青筋爆綻,面色森冷。
許久,他才起身走出去。
還在門口已經听見壓抑的哭聲從另一個臥室傳出,刺痛了他的心。
頓了頓,還是忍不住走過去。
房門虛掩著,輕推開房門,哭聲更清晰的鑽入耳中。
顧筠堯站在門口望著趴在床上哭得難以自制的人兒,心里那絲抽痛越發明顯。
溫暖的掌心覆上抽搐的肩,掌心下的身子微微一僵,轉過身來,滿布淚水的小臉楚楚可憐。
「你如果不想看到我,我可以明天讓連暖送你回B市,等你什麼時候想見我了,我再出現。」
顧筠堯抬手輕拭過她臉上的淚水,語氣溫和。
念桐拂開他的手,咬唇坐正。
「我沒有……不想見到你,只是……」她深吸氣,反復好幾次才將心頭疑問問出來。「你為什麼要對我爸做那些?我希望你能給我一個讓我能接受的理由。」
顧筠堯望著她倔強的側顏,沒有一絲猶豫,「這個問題我沒辦法回答。」
念桐猛地抬眼,「沒辦法回答?」
她失笑出聲,眸底一抹暗焰竄升。
「親愛的顧叔,你是真把我當孩子哄了麼?什麼叫沒辦法回答?難道你設計陷害我爸還有苦衷?又或者是你難以啟齒?」
顧筠堯撇開眼,「隨便你怎麼想,你要認為我是難以啟齒也隨你。」
「你說不會騙我,卻用這種態度敷衍我?」念桐啞聲質問他,淚水狂落。
「我求求你告訴我,為什麼你要那樣做?你對別人做了什麼我管不著也不在乎,可他是我爸,事情明明是你做的,為什麼你還能在我面前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你陷害他對你有什麼好處?」
「慕齊楓的舉報信是杜可唯寫的,我什麼都沒做。」
「就算不是你做的,可你對那件事知道得一清二楚,但卻不阻止。你明知道杜可唯暴光我私生女的身份,明知道我爸會因此而有可能坐牢,你為什麼不阻止?如果不是我求你,你大概就算看到我爸當真坐牢也會袖手旁觀吧?」
「你這樣看我?」顧筠堯輕擰眉,目光幽暗。
念桐沉默以對。
顧筠堯側眸看她,不見底的黑眸掠過一絲陰霾,「如果我想讓慕齊楓坐牢,你以為誰能勸得了我?」
念桐心中一痛,卻輕笑出聲。
「顧叔,你不說我還自以為自己在你心目中多少有一席之地,才能喚得動你幫我父親奔波,此刻我才恍然一直是自己自做多情。」
她這副輕慢的語氣讓顧筠堯心里涌現一絲煩躁。
他不喜歡這樣的她。
「你剛才說永遠都不會恨我。」他討伐的口吻,語氣夾雜一絲氣悶。
「我是不恨你。」念桐望著他的眼,抓過他的手放在自己心髒的位置上,「可是這里,很痛,很痛……」
顧筠堯呼吸一窒,久久無法出聲。